沉肃官署内,正堂上方的年轻男人不断擦拭着额角汗珠。
“府尹可要为我儿做主。”
邹夫人将儿子抱在怀里,瞧着儿子满脸青紫,心疼地哭成泪人。
“朱家和邹家这些年来也是走动的,你也是我们夫妇看着长大的。”
邹夫人看着男人,“朱大人可不能有失偏颇。”
“……”
朱允汗颜,看向另一边座椅上的母子,高枝闲适地啜了口茶,道:“将军夫人在这时候攀亲戚,可不太好,
这满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都有些牵扯,说起来一门子亲戚朋友。”
“一门子亲戚朋友?”
邹夫人恨恨地看着高枝,“我可不敢跟王妃攀亲戚,上次将我女儿推进池塘里,这次又伤了我儿子,
这不说亲戚,仇家都没有做成您这样的。”
高枝扯动嘴角,“将军夫人要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上回是邹好要伤我,而这次是你儿子欺负我儿子在先,
我为了保护我儿子,你邹家那些侍卫却一起来围攻我,若非我不会武功,今日恐怕得被人抬着进来。”
邹夫人没想到这丫头这般伶牙俐齿,冷哼说:“这公堂之上,也不能相信王妃一面之词,儿子,你自己说说怎么回事。”
邹嵋云忍着剧痛看向高枝,女子朝他扬起嘴角,他吓得又躲进母亲怀里。
“是她、她打我。”
“无缘无故的,我为何要打你?”
高枝百无聊赖,指头敲击桌案,“我手欠?看你不爽?还是我看你们邹家不爽?”
“我怎么知道。”
邹嵋云缩了下脖子,“你上来就打我,兴许是鄷温言嫉妒我,所以在你跟前说了我的坏话,你才动手。”
“哦?”
高枝挑眉,觉得好笑,“他嫉妒你什么?你长得太俊了?还是你邹家地位太高了?”
朱允听了这话下意识看过去。
这邹家子瘦得跟猴子似的,尖嘴猴腮,反观温言,虽还年幼,但五官轮廓生得极为出色,不难判断这日后会是个多丰神俊朗的小郎君。
高枝这话,无疑是在讥讽。
朱允不敢说话。
他可不是堂弟朱文,他父亲在朝中并无一官半职,他们一家也不得皇后姑母和朱老爷子的喜爱,他自己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这地位,不管是高家、邹家又或是皇室。
那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
“你!”
此刻有母亲在,邹嵋云也没有那般恐惧高枝,指着人,“你就是看不惯邹家,才对我痛下毒手。”
“呵。”
高枝双手交叠在一起,被这愚蠢的孩子话给逗笑了,“且不论我看不看得惯邹家,就算我真的看不惯,
我为何要对你一个小屁孩儿动手?你算是哪根葱?”
“王妃未免太过跋扈了!”
邹夫人将儿子揽入怀中,怒视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王妃想要仗势欺人,用皇室来压我们?”
这妇人倒是个机敏的。
见儿子说不出个所以然,又转移了话头,叫众人联想高枝是个生性跋扈不讲理的。
“朱大人也清楚,在这儿扯皮没意思。”
高枝挑眉,“将军夫人既然报了官,咱们就好好掰扯清楚,今日在场的可不止我们娘儿俩,还有其他学子,不如叫上来一同辩一辩?”
朱允看向高枝,女子也朝他微微一笑,眼神闪烁间,叫他想起方才女子的嘱托。
“好啊,那就将人给带上来。”
邹嵋云对自己这帮兄弟放心得很,听说高枝要喊他们过来,心里止不住的得意。
看来今日这局面,终究是他们邹家大获全胜。
事态也如邹嵋云所料,几个世家子弟齐齐咬定是高枝先动手。
“王妃。”
朱允为难地看向高枝。
其实事情他也不是看不明白。
世家表面上光风霁月,实则里头的脏事儿比寻常门户多得多。
这几个世家子又是家族颇为有名望的,抱团取暖,让温言处于劣势。
“母亲。”
温言握住高枝的手,眼睛里是止不住的委屈和担忧。
“不用怕,母亲在这儿,没有人能让你蒙受冤屈。”
高枝反握住孩子的手,望向朱允,“我以为朱大人明白,是邹嵋云带着这帮孩子,欺负我的儿子,已经好几个月。”
“胡说八道。”
邹夫人护犊子道:“我儿子从不欺负人。”
“那我儿子为什么一身伤?”
高枝面上笑容即刻间冷下来,“将军夫人不会以为本王妃在跟你开玩笑吧。”
邹夫人被对方凛冽神色吓得心底一惊,“…王妃还要仗势欺人?”
“我若真要仗势欺人。”
高枝眯起眼,“你就得跪在我面前说话了。”
“你!”
邹夫人瞪大了眼。
她好歹活了四十多岁,女儿比高枝还大,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这样羞辱她。
“既然都喜欢撒谎,那就用证据来说话。”
凛冽男声从堂外响起。
朱允连忙起身作揖,“殿下。”
邹夫人心底暗道不好,拽着儿子起来跟鄷彻行礼。
“妾身拜见怀安王。”
“就是你,欺我妻儿。”
鄷彻淬染寒冰似的眼神落在邹嵋云身上。
听到这话,高枝牵起唇,揽着温言的肩膀,背脊越发挺得笔直。
得。
不用她费劲了。
她的靠山来了。
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光是被鄷彻这样看一眼,就吓得腿抖起来。
他听说过怀安王的传言,十七岁上战场,整整五年和辽人对战,杀人如麻,死在他手里的将领数不胜数。
邹嵋云咽了口唾沫,结巴着说:“回、回殿下的、的话,我、我没有。”
“你有。”
另一个男人迈进堂内。
瞧见岳忠的到来,邹嵋云面色一白。
“岳山长。”
邹夫人冷着脸,“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听我儿子说,您在学堂内多有袒护鄷温言,难不成,您今日还要来替他作伪证。”
到底是活到这把岁数了,脑子灵活,还不等岳忠开口,就先泼了脏水到岳忠身上。
“将军夫人真是一张伶俐巧嘴,不去书院内教书真是辱没了。”
岳忠冷嗤了声:“今日,我让温言课后替我搬书,后来帮他解答了一些疑难困惑,就让他回家了,
后来发现他的课业落在了偏室,就追了上去,没想到,正好瞧见邹嵋云一帮孩子,将他围起来,
用石子击打,言语欺辱,后来,王妃赶到,才救下了温言。”
“岳山长,如果您说的是真的,如果您当时见到我儿子欺负人,为何不上前阻拦,而是此刻才和怀安王一同来作证?”
邹夫人质问。
“因为我无法确认你的儿子会狠到什么程度,所以我去寻了书院的护卫队,同他们所有人都说过了,你儿子的暴行。”岳忠缓声说。
男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晴天霹雳,砸得邹夫人头晕眼花。
若只是岳忠…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当时得知邹嵋云被人殴打后,气急败坏,也没有多想就报了官。
当时场上并没有撞见旁人,她以为便能高枕无忧。
没想到除了岳忠,还有一批护卫队……
这……
“邹嵋云的暴行不是一日两日。”
高枝招来书童,将这几个月温言是如何遭受邹嵋云欺负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鄷彻的脸色越发冰冷,邹嵋云只觉得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温言,将你的衣服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