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 2)

听说滕王阁也快要重建了,守仁心里说不出地高兴,忙说:“好,到时我必再来南昌。”对百姓谢了又谢,这才洒泪分别,上船而去。

十一月二十日,守仁到了广西梧州,停船上岸,广西布政使林富已经带着文武官员在城外迎接,把守仁接进城里的两广巡抚衙门坐定,守仁立刻询问军情。林富忙说:“都堂,接奉严旨,广西、湖广、福建、江西四省军马均已赶到,湖广土兵数千人已开进到与思恩府相邻的南宁府,制住要道,随时准备对思、田两地用兵。”

其实出发之前,守仁已经知道对思恩、田州用兵没有道理,江西布政使林富这个人守仁也听说过,知道这是个正派的官员。现在听他的话头儿似乎对打仗不太积极,看神情也有些闷闷不乐,守仁心里已有了几分感觉,知道林富也是不愿意进剿的,就问他:“这些日子思恩的卢苏、田州的王受有什么动向?”

“这两伙人仍然潜在深山里不肯出来,却也没有什么异动。”

“可本院沿路走来,听说当地也有烧杀之祸,尤其思恩府杀掠更重,浔州府也有事发,前后有十数起,这些难道不是卢苏等人所为吗?”

林富犹豫了一下:“都堂,这些抢掠烧杀之事确实不是卢苏、王受等人所为。在思恩府和浔州府交界处有一道断藤峡,此处地势奇险,江流错杂,密林绵延千里,多有人迹罕至之处,在这一带有一股山贼啸聚,累世而居,专以劫掠为生。由此沿江北上,又有一处贼窟叫八寨,也是山贼聚乱之地。这两处贼寨互相呼应,人数众多,凶恶异常。早在洪武年间,都督韩规率几万精兵进剿,结果不能攻克,反而损兵折将,干脆丢下这些贼寨不管。到天顺年间,都御史韩雍集结了二十万大军进剿,把那一带贼巢都犁**了一遍,想不到军马刚退,山贼又从石头缝里钻了出来,攻克浔州府,大杀大抢!后来官军多次进剿,都无所得。成化年间,当地的土司也不堪其扰,发土兵去攻打贼寨,虽然先后斩获两百多颗首级,可也实在不顶什么用,后来还是招抚了事。这一次卢苏、王受作乱,朝廷兵马都集中起来对付这两个土司去了,断藤峡、八寨两处的山贼听说消息就勾连起来四出抢掠,这帮贼也不管是谁,见人就杀,见物就抢,附近几个府不管是官兵、土司还是百姓,没有不恨他们的。”

其实这一路上守仁虽然听到些杀人抢劫的风声,确也一直在细细打听,知道卢苏、王受都是土司官,倒不至于做贼,当地真正的祸害果然是断藤峡、八寨等地的山贼。现在听林富把这事说得十分清楚,守仁点点头:“这么说卢苏、王受果然并不是‘贼’?”

林富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这个难说。”

其实守仁已经看出来了,林富话里的意思分明也是愿以招抚为上。可朝廷里的那几个权臣眼下都等着广西这边打仗立功,广西、湖广、福建、江西四省大军都集结起来了,王守仁也到了,这时候林富不敢随便说出个“招抚”的话来,怕守仁找他的麻烦。

但这个事守仁早已打定主意,林富不敢说,他就自己说:“本院听说卢苏、王受等人屡次递上诉状,陈述苦情,想求朝廷开恩招抚,有这事吗?”

听王守仁不提打仗的事,倒问起“诉状”来了,林富也是个聪明人,立刻觉出守仁话里的意思来,忙说:“确有此事。可以前的都御史姚大人不肯受状,一味要剿,把卢苏、王受这两个人都逼得逃进深山里去,现在没有下落了。”

既然林富跟自己是一样的心思,守仁也就把话都说出来了:“本院觉得思恩府、田州府最近两年屡屡生事,其过错并不在当地土司,而是官府做事太急、太狠,很多地方都不妥当。如今为了地方上两个小小的土目,朝廷就召集四省军马,就算真的讨平思恩、田州,又有什么益处?何况这场大战要死伤多少百姓,给地方上带来多大祸事?所以本院已经想好,这一次先派人去招抚,如果卢苏、王受肯真心受抚,我等或可网开一面,这样对朝廷对地方都是好事。”

想不到这位刚到任的巡抚两广左都御史竟也是不愿意打仗,一心要招抚的,林富大喜过望,这时候他也无须再瞒了:“都堂,下官也是这样想,若能不战,就不必战。”

“既然是这样,本院写个令牌给你,拿去给卢苏、王受看看。他们若肯受抚,大家都好;若真有反叛之心,再剿不迟。”

守仁这一句话,等于网开一面,给卢苏、王受这些人留了一条活路。

当天,林富就派人带着守仁发出的令牌去见卢苏、王受。守仁心里早已料定这两个土司愿意受抚,所以不慌不忙,只在梧州等着消息。

几天后,林富满脸忧色地来见守仁:“都堂,卢苏、王受有回音了。”

“他们怎么说?”

林富看了守仁一眼:“这两个山贼很是大胆,居然提了几条:一是请都堂下令解散各省军马;二是梧州太远,他们想请都堂到南宁去;三是这帮蛮贼说他们受抚之时,要带些兵马在身边护卫。”

守仁低头想了想:“可以!传本院的令:广西本省召集的兵马立刻遣散;福建、江西两省军马立刻调回各省;只有湖广调来的永顺、保靖两路土兵目前已到了南宁,离湖广太远,立刻遣散恐怕扰民,且留他们在南宁,等本院到南宁,抚了卢苏、王受之后,再亲自将湖广土兵遣回。至于受抚之时随带兵马,这个任由他们,只是来南宁的路上不得扰民,若动了沿途百姓的一草一木,到时必要从重治罪!”

听守仁这样安排,林富暗暗吃惊,赶紧劝道:“都堂,现在前敌之事未明,立刻遣散军马,万一有事如何召集?都堂亲自到南宁,又准许贼人带兵来南宁,万一这些人起了坏心,岂不是攻克南宁,害了都堂的性命?”

守仁摆摆手:“本院心里有数,绝不会有这样的事,你不必多问,只管照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