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2)

江彬、许泰等人到南昌后过了好些日子,王守仁和雷济才从杭州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前些日子守仁一直在杭州城里养病,心里想着既然把宁王交上去了,皇帝必然不会再南下巡幸,江西一省也就无事。另外自己硬把宁王押送到杭州,已经违了圣旨,依着正德皇帝的脾气,必会把自己革职。王守仁倒正盼着被罢官呢,所以凡事不问,什么心也不操,只管在杭州养病,等着处罚的圣旨送来,好辞官回家。

哪想到等来等去,却等来一道旨意,任命王守仁为江西巡抚,即刻赴任。

同时,守仁也从传旨的人嘴里打听到,此时皇帝已经下了江南,銮驾驻跸扬州,江彬、许泰、张忠三人带了四万大军早已开赴江西去了!

这可真是想不到的事情!

到这时候王守仁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从杭州动身赶回南昌,这一路上不敢休息,昼夜急行,等赶到南昌之时,还是已经晚了。

守仁进南昌城的时候,巡抚衙门已经被江彬等人占了,留在城里主持公事的伍文定也已不见了踪影,守仁只好先到江西提刑按察司住下,向旁人打听,这才知道江彬等人进城那天无缘无故把伍文定打了一顿,后来押送回吉安府软禁起来了。

伍文定是立过大功的人,留在南昌处理公事,没有过错,如今又刚升了江西按察司,却无故被江彬等人软禁,守仁忙派人去吉安府查问情况,想把伍文定接回南昌就任。

这中间雷济抽个空子去找了一趟冀元亨,到了他的住处,却见人去屋空。这时候守仁和雷济一个个手忙脚乱,只以为冀元亨离家日久,眼看南昌无事,自己回湖广武陵老家去了,也没多想。

很快,派去接伍文定的人从吉安回来了,告诉守仁,吉安府后堂全被锦衣卫的人围了起来,就连府衙里的文书差役都见不到伍文定的面。这些人想去探问,可锦衣卫旗校浑不讲理,硬是把守仁派去的差人赶了出来。

眼看伍文定一时接不回来,守仁这里也有些着急,就和南昌城里的几位留守官员见了一面,互相约好,一起到江西巡抚衙门来拜见江彬。

到这时候江彬已经在南昌城里住了几天,查点账册,全无漏洞,城里各处也都找不到王守仁的一点儿把柄,把冀元亨密捕到衙折磨了几日,也拿不到一个字的口供,知道要想陷害王守仁并非易事,只怕还得另做打算。

现在听说王守仁已到南昌,特来拜见,江彬这里先和张忠、许泰商量了一下,拿定了几个主意,这才召集京军、边军诸将领,大开中门,把王守仁和一干江西官员迎进府来。

这间巡抚衙门守仁攻克南昌之后在里面住了好些日子,熟门熟路的,跟着江彬等人一路寒暄着进了二堂,只见堂上正中摆着四把太师椅,旁边设的都是花梨木圈椅,面朝主位摆成一个半圆形,像是个议事的样子。提督军务太监张忠几步上前,先在右首位上坐了下来,许泰紧步其后,在左首坐了次席,只有江彬不紧不慢地陪在守仁身边,和江西省内的一众官员说着客气话儿。

如此一来,大厅正中的四把交椅,只剩了主位和最末的次席还空着了。

守仁今天来拜访江彬这些人,心里一直在提防着这帮家伙。现在刚一进厅堂落座,这几个人就在悄悄弄鬼。守仁眼尖,心思也快,一眼看出张忠、许泰都抢先落座,分明是仗着自己钦命的身份一个个都要抢着坐在上首位,再让江彬坐了主位,倒把他这个江西巡抚摆在侧座了。

江彬这几个人弄这套鬼,是事先商量过的,本以为仓促之间王守仁未必反应得过来,就算看出来了,谅他也不敢和江彬去争主位。可王守仁见识极多,心思极快,一眼就看出其中端倪,更知道孔子说过“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自己是皇帝刚刚委任的江西巡抚,论职司当在许泰之上,与江彬不相上下,而张忠不过是个提督军马的太监,权力虽大,职司却低。他们这帮人手掌兵权,又仗着是从皇帝身边来的,已经狂妄不可一世,若再给这几个人坐了上位,在江西一众官员和京军各将领眼里,王守仁就丢了面子,受了压制,以后这帮人更要无法无天祸害百姓了。

这时候绝不能在众人面前输了气势。

于是王守仁脸上不动声色,走进大厅之后,忽然身子往前一抢,脚下飞赶几步,一下抢到江彬等人前头,旁若无人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许泰、张忠都已落座了,只有江彬一个人还扭着头跟别人说话,一回头,却见守仁坐了首座,左右也都被许泰和张忠坐了,自己竟然没了位子,不由得一愣。许泰、张忠也没想到守仁的心思这么快,已经识破他们的花招,而且胆子又大,当仁不让,先一步抢了主位。眼看江彬无处可坐,他们两个倒有些慌了,忙各自起身给江彬让座,三个人在厅上此推彼让,手忙脚乱,弄成了一团。守仁坐在那儿冷冷地看着三人的丑态,江西省内一众文武官员全都掩口而笑。

好半天,这三个人才总算坐定。江彬坐在守仁右手边,张忠陪在守仁身侧,倒是许泰坐在了边位上。王守仁暗暗看这三人的形状,已经知道,三人之中,江彬是个头领,太监张忠的权势又在许泰之上。

早在来南昌之前,江彬等人就已经把王守仁看作了对头,现在终于和守仁碰了面,想不到刚一见面就先吃了一个下马威,这几个人对守仁更是恨之入骨,立时就要找他的麻烦。可守仁的心思比这几个人更快,不等他们开口,自己先问道:“江大人,前任吉安知府伍文定平叛之时立有大功,如今已被升任江西提刑按察使司正堂,可不知为何却被锦衣卫旗校拘押在吉安府衙,不让他到江西来上任,江大人知道这事吗?”

江彬等人已经知道伍文定升了江西按察司,把他扣在吉安实在没有道理。可这些人也知道伍文定有勇有谋,是守仁身边得力的副手,不愿意让他立刻回南昌来协助守仁。另外这些人进南昌时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了伍文定,还打了他几下,现在伍文定倒升了按察司,这些人也怕伍文定回到南昌找他们理论,反倒不好应付,干脆就把伍文定软禁在吉安,等他们离开南昌再说。

这实在是一套仗势欺人的无赖办法,可江彬他们也早为此想好了说辞:“王大人,伍文定的案子是东厂办的,你就不必过问了。”

江彬硬说伍文定是被东厂扣押的,可王守仁分明知道,如今东厂的掌印也是江彬!立刻问道:“伍大人犯了什么罪?东厂为什么审他?”

“东厂的事,外臣不必问。”

东厂是皇帝的御用鹰犬,他们办的案,外臣真的无权过问。虽然这样说真是毫无道理,可大明朝的王法就是如此。现在江彬把这话说了出来,王守仁立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