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宿歇去处,敢有搅扰居民及取人一草一木者斩!
扎营起队、取火作食,后时迟慢者照军法治;因而误事者斩!
安营住队,常如对敌,不许私相往来,及辄去衣甲器仗,违者照军法治;因而误事者斩!
凡安营讫,非给有各队信牌,及非营门而辄出入者皆斩!守门人不举告者,同罪。
其出营樵牧汲水方便,而擅过营门外者,杖一百。
军中呼号奔走惊众者斩!虽遇贼乘暗攻营,将士辄呼动者斩!
军中卒遇火起,除奉军令救火人外,敢有喧呼及擅离本队者斩!
军中守夜巡夜之人,每夜各有号色,号色不应者,即便收缚!
军中不许私议军机,及妄言祸福休咎,惑乱众心,违者皆斩!
凡入贼境哨探,可往而畏难不往,托故推调,及回报不实者斩!
军行遇敌人往冲,及有埋伏在旁者,不许辄动,即使整队向贼牢把,相机杀剿,违者斩!
军行遇贼众乞降,恐有奸谋,即要驻军严备,一面飞禀中军,令其远退,自缚来投,不许辄与相近;遇有自称官吏及地方里老来迎接者,亦不许辄与相近,即便驻军严备,一面飞禀中军,审实发落,违者皆斩!
贼使入营及来降之人,将士敢与私语,及问贼中事宜,凡漏泄军情者斩!
凡临阵对敌,一队失,全伍皆斩!邻队不救,邻队皆斩!
贼败追奔,不得太远,一听号令,闻鼓方进,闻金即止,违者斩!
贼巢财物,并听杀贼已毕,差官勘验给赏,敢有临阵擅取者斩!
乘胜逐贼,不许争取首级,路有遗下金银宝物,不许低头拾取,违者皆斩!
——这是王守仁给手下官兵乡勇定的军法。一套极其严明、被后世人沿用多年的军法规范。
看着这一整篇的“斩”字,杏儿吓得脸都白了,指着问守仁:“这是什么?”
“这是我拟的军令。”王守仁看出杏儿真吓着了,赶紧解释,“南赣一事贼势很强,都是凶悍善战的对手,打仗的时候没有严令是不行的。现在官军兵员不足,纪律散漫,这个样子打不了胜仗,非得严整军纪才好。”
杏儿可不管什么“军纪”,这丫头的心地善良淳朴,只知道对别人好,眼睛里看不得这些恶狠狠的“斩”字,忍不住冲守仁发起脾气来:“把这收了,别放在桌上,再让我看到就撕了!”
杏儿平时温驯乖巧,在王守仁面前十多年都没闹过脾气,这次忽然急了,看着倒也可爱。王守仁虽然在有些事上不开窍,可心里也拿杏儿当亲人看,见她急了,自己也想起老子说过“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的话,也就是说格斗打杀这些恶行都是男人们心里的坏念头,自己琢磨这些杀人伎俩也是出于无奈,再把这些东西给杏儿看更不好,就顺手把这张军令叠起来,收进抽屉里去了。
当天守仁就把这些军令节制交给书办分抄了,立刻发到各军、各州县,让br>
此时江西一省共有四处卫所,分别是南昌卫、赣州卫、吉安卫、九江卫,其中九江卫早已被宁王控制,南昌卫被糊涂的正德皇帝赏给了宁王!赣州卫在王守仁直接控制之下。只有一个吉安卫,既不受宁王挟制,也不在南赣巡抚管辖之下。可王守仁还是多了个心眼儿,仗着手里有刚请回来的“王命旗牌”,立刻发下旗牌,命吉安卫官兵和吉安府所辖各县乡兵都到赣州参加整训。
一个月后,吉安卫官军到了赣州,同时,吉安知府伍文定也率领属下各县招募的四千多名乡兵到了赣州。
吉安府不归南赣巡抚管辖,伍文定肯应招而来,既是给了南赣巡抚一个面子,暗里也表明自己不肯归附宁王的决心。所以王守仁对伍文定格外重视,专门到吉安营中观操。
伍文定虽然是个进士出身的知府,却也练过些拳脚,生得高大魁伟,面色红润,身板扎实,说话嗓音响亮,很有些武将气魄。和王守仁见面寒暄几句,伍文定就看着王守仁发笑。守仁觉得奇怪,就问:“时泰有什么事好笑?”
守仁一问,伍文定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下官刚到吉安上任的时候,经常听底下的人提起王都堂的名字,不瞒都堂,真是骂声不绝呀!所以我这次专门到赣州来,一是奉都堂调遣,二来也想面见都堂,看看王都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王守仁刚从贵州放回来,曾经在吉安府治下的庐陵县做过县令,为了给百姓免捐税,差点儿把自己弄进监牢!现在听说自己在吉安府名声极坏,“骂声不绝”,守仁真是一愣:“时泰的意思是说吉安的百姓都在骂我?这从何说起?”
伍文定哈哈大笑:“都堂误会了,不是百姓骂,是府衙那些办事的书吏们在骂。早年都堂曾经在吉安府治下的庐陵县做过一任县令吧?吉安府到今天还在传,说都堂当年做县令的时候一下子免了全县百姓的捐税,气得当时的知府上奏朝廷,要把都堂下狱问罪,想不到都堂是正人君子,暗里有神灵护佑,正赶上刘瑾倒台,朝廷大治奸党,那个吉安知府就是一个阉党,结果倒是他被朝廷革职拿问,都堂却升了官。这个知府倒了之后,在府衙里留下一班奸诈凶狠的滑吏恶吏,前任知府也一直在重用这帮家伙,下官上任之后已经撤了几个,到现在也还没清理干净——有个郭孔茂,都堂认得吧?上个月我才罢了他的官。”
郭孔茂,就是到庐陵劝说王守仁狠心向百姓逼捐的主簿。
经伍文定这么一说,王守仁也笑了。回想当年自己在庐陵做县令,那时候真是不顾一切地为县里百姓去争,只差一步就要下狱问罪了。可直到今天,王守仁对当年那个大胆的决定也不后悔,笑着说:“要不是阉党倒台,本院还不知要在牢里蹲多久,也就当不上这个南赣巡抚了。”
伍文定点点头:“下官说句心里话,江西省内我只认两个人:一是巡抚孙大人,一个就是王都堂。孙大人的正派下官是亲见的,都堂的正直我是耳闻。下官心里也知道眼前局面堪忧,吉安府、吉安卫都是极要紧的所在,将来无事便罢,一旦有事,吉安府就是前哨!所以下官这次把能调的乡兵都调来了,一是要好生练兵;二来也想留在赣州助都堂剿匪。我自己,还有这支吉安乡兵,都归都堂提点。”
听伍文定说出这样的话来,守仁心里十分感动:“时泰是个直爽人,我也说句实话:我这南赣九府,在江西省境的其实只有赣州、南安两府乡兵外加一个赣州卫,太薄弱!现在有了吉安一府一卫几千人马,我心里踏实多了!”
经过整整四个月的整训,南赣九府外加一个吉安,一共十府乡兵全都整训一新,行伍清晰,兵员充足,军令严明,守仁亲自督练的两千会武艺的精兵也已经练成,随时可以进山剿匪了。
正德十二年九月十六日,王守仁开始筹划向横水、桶冈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