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没看错的话,那只通体白如雪的小狐狸似乎释放出了水蓝色的光晕,将她们所在的房间包裹得严严实实。这就是幻兽么
“赐婚的事情,我很抱歉。”踌躇片刻,少女轻声说着。原本不会有歉疚之情的,可夜霓付出的代价太沉重,沉重到她也觉得过了火。
夜霓愣愣,秀美的脸庞蓦地扬起了一个舒展的微笑,“我猜,这世间能让你说出抱歉二字的人,少之又少吧绯瑟,我荣幸之至啊。”
这下换慕绯瑟发愣了,这是什么逻辑干咳一声,她正色说道:“平雅,唔,夜霓,我不清楚陛下承诺过你什么,但今日的圣旨,削了你的封号,也夺了你嫁人的权利,这会毁了你的。”
像是看到了有趣的画面,夜霓眉眼微弯,纤指捋了捋耳侧的青丝,应得和风细雨:“卸下封号,不得嫁人,这就是我求皇爷爷应下的事情。”
眉心紧蹙,慕绯瑟不解。她不是喜欢探究别人私事儿的人,听到竟有人求皇帝给这种古怪的赏赐,下意识地问着:“为什么”
见夜霓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少女暗啐着自己的饶舌,补了一句:“我失言了,别往心里去。”
“其实,我很羡慕你。”夜霓定定地望着那张被世人吹捧无数的俏脸,声音轻而肯定,“我很羡慕你。能勇敢地追求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能给别人带来幸福和快乐。而我”
自嘲地笑笑,夜霓蜷起了身体,揪着身上的薄被,字句说着:“我只是被爹娘用于争权夺利的工具。郡主很好么我不觉得。要不是皇爷爷说过想多留我几年,我早早就被许配给有权势的人了。绯瑟,你知道么柴奇俊曾经就是我爹娘名单上最希望我嫁的人。”
柴奇俊想到那个早已死在晏宏剑下的肥头大耳的狗东西,慕绯瑟也忍不住一阵恶寒。幸好那玩意儿垮台得及时,不然她怎么没办法想象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在他身侧的景象。
“而今放眼看去,出色的男子也不在少数。你若有心,知会了陛下,应该能觅得佳婿,何苦要这般折腾自己”少女低低说着,心里也不禁升起奇怪的感觉。
不过是想见见夜霓,怎地这架势越来越像是闺蜜的茶话会
“你也说是要我有心才行。可是,”夜霓咬咬下唇,从未跟人提起过的心事,不知为何,很想跟这个恬淡的少女分享。“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连他姓甚名谁也不清楚,我就喜欢上他了。要不,濮阳陌可是万千闺秀的梦中情郎,我又岂会放过”
正是这几句坦诚又略带戏谑的话语,兀地为夜霓凭添了几分可人的神采。慕绯瑟从来不喜跟过度忸怩的人打交道,这个被废的郡主倒是颇有意思。
“那人,并非位高权重之辈”既然她不介意分享心事,少女今晚也已经多嘴不少,自然而然地问着。
苦涩地点点头,夜霓的脸上也浮起了淡淡红晕,“只怕是个低调的魂师。我仅在十六岁时见过他一面,之后便没再与他相遇过。绯瑟,我,我太不知羞了么”
一见钟情慕绯瑟忍不住暗中捏把汗,夜霓今年十八了,两年来的爱恋只是寄托于一个仅见过一面的不知名魂师,是该说她太轻率,还是太勇敢
即便是升起了莫名的忧心,少女还是摇了摇头,低低细语:“能坚守一份不确定的情感,实属难得。看来就是为了再遇到那个人,你才会让陛下作出如此决定。夜霓,你可曾想过,那人可能已有妻室,或者有缘再相遇却无心于你。这样付出也值得么”
“我只是不想嫁给不爱的男子,浑浑噩噩地生活。你说的我自然都想过,倘若真是那样,我会花些时间愈合,重新整装待发。这总比一开始已经步入绝望,要来得强。”
夜霓的话,听得慕绯瑟唏嘘不已。她越发欣赏这个敢想敢做的女子了。
在父纲夫纲横行的大康,竟有女子愿意牺牲一时的声名换取日后的自主,不得不说,这对极了少女的脾性。
啾啾和兮兮也专心致志地听着两个同样优秀的女子聊天。听到尽兴之处,小黄鸟上下翻飞着,脆鸣声声,像是在大声赞许这个并不讨厌的人类。
有活泼的小家伙们兴致勃勃地参与,施过阵法的房间内,气氛也很是和乐。聊的越多,慕绯瑟越是发现,夜霓很有主见,才情也实属一流。也不知这样难得的女子回到鼓秋城后,会被她那对恶名昭彰的双亲如何对待。
不过,少女并没有过多询问她的打算。既然夜霓有决心先摆脱扰人的身份,以她的才智,自然也会为自己谋划好后路。
絮絮叨叨的,不觉聊到了天色发白。被废黜的郡主今日就会被遣送回鼓秋城,嘴上没说半字,少女却暗暗对夜霓的事情上了心。
略感遗憾地道别后,慕绯瑟折回了丽潜殿,主动通过情咒寻起了慕言,将昨日之事巨细无遗地说了一通,也叮嘱兄长派两个善于做护卫工作的人去一趟鼓秋城。
她终归有些不放心,先能保住夜霓的人身安全,其他的,再静观其变。
一件事儿算告一段落,另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还等着她去处理。细细思量过老皇帝令人玩味的旨意,慕绯瑟敏锐地发现了他话语中的暗示。
她的领地实行的,并不是大康律法,不然也不会招来众臣非议。夜商这是担心濮阳家不放人,预先帮自己唱了黑脸么
感动和歉疚交织着,少女打理了一下行头,低调地出了宫。身份超然的优势在于出行无阻,而耳尖的她途经长廊,听到太监们小声讨论老皇帝宣称心痛难当,早朝暂停一日时,心头的感慨更甚。
车轮滚滚,戛然停在了一处幽静的后巷。慕绯瑟问清了濮阳府的后门所在,身形灵巧地翻过了高高的院墙。
颇有采花贼的架势,少女腹诽着此刻不能大喇喇现身的难处,在鼻子灵敏的小呆羊指路下,没有惊动任何人,找到了濮阳陌的房间。
还没走进去,她已经听到了里面有断断续续的交谈,还有让她揪心的哭泣。
“老爷,当真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么”濮阳夫人兴许是哭了太久,声音带着些沙哑。
重重地叹了口气,濮阳浩德沉声答着:“陛下金口玉言,连绯瑟都无能为力,何况是他人。”
“爹,娘,能有性命保全,已然是陛下隆恩浩荡。孩儿不孝,今后不能侍奉二老膝下,恳请二老多保重。”
濮阳陌的话带着难以言述的黯然,瞬时就让哭了不晓得多少遭的濮阳夫人又哽咽了起来。
“陌儿,娘亲的陌儿,往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可让为娘怎么过活啊”
越听越不是滋味,远远的又有脚步声响起,慕绯瑟不得已提前闯进了房中,见屋内三人都诧异地看向了自己,尴尬地说着:“抱歉,我不请自来了。”
“小不点,你是怎么进来的”濮阳陌起身,大步走向不曾想竟会此刻就出现的心上人,引着她朝双亲走去。
“翻墙进来的。将军,夫人,情非得已,原谅晚辈不依礼数。”恭敬地福了福身,少女看清了濮阳夫妇的憔悴,心情愈发沉重。
濮阳浩德摆摆手,愁容不减,“绯瑟现在到来,有何贵干”
迟疑地看了眼也正盯着自己愣神的英朗男子,慕绯瑟轻声说着:“事情演变成这样,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