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瑛也感着他的双腕里面流着恶魔般的血。阿和待要再向她突击,忽然听见外面又有人敲门。阿和忙坐到寝床对面的梳化椅子上去。
年轻的仆欧只手按着门的把手,站在室外伸头进来说:
“刚才说的杨先生来了。”
她听见松卿来看她,才停息了的胸头的跳动重新跳动起来,她忙伸出两手的小指头略把两鬓上散乱的细发整理整理,勉强坐起来望对面磁盆台上的挂镜,照了一照,随又把嘴唇掀起,露出两列牙齿来。她看见牙齿倒没有什么不清洁,不过自己总觉得齿面滑滑的敷着一重点膜,心里不舒服。
她对了一会镜,她觉得自己今天特别的丑陋,脸色这样的苍黄,双颊也瘦得生了一个浅浅的窝儿,并且睡了大半天,起来还没有梳洗;她实在有点不愿意见松卿。但又想,迟早会碰着他的,现在他来了,就会会他吧。
“请他进来。”她坐起来后对仆欧说。
松卿穿着蛋黄色的直领洋服走进来。那种南洋华侨风的装束在她是很刺目的。她不禁把他和广勋比较,觉得雅鄙的界线很明了的。没有和广勋交际以前,松卿在她眼中是个美男子。现在脑中深深的有了广勋的印象的她觉得松卿的嘴唇今天特别的厚,惹起了她的反感。
“啊!美瑛姊!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碰见你!”松卿的脚还没有提起,头先伸进来了。他刚说定,才看见阿和坐在这边的梳化椅上。他忙敛了笑容,恢复了他的正经面孔,刚才笑得没了缝的闭着的眼睛也仍旧睁开,很厚的紫黑色的嘴唇仍旧把上列两个长长的微向外露的门齿紧紧地包着,她看见松卿那种惊惶失措的样子更觉得难看。
“请教?”松卿正襟危立的问阿和。
“是我家里人,同到兰贡去的。”美瑛抢先答了。
阿和认识在吃烟室里偷望他们的就是这位先生了。
“你们到兰贡去么?”松卿问他,但随即又想起来了般的说,“是的,是的,凌士雄兄早出去了。你到那边去一时不回家了吧?”
“你呢?你到那个埠头去?”美瑛反问他。
“我么?我什么地方都要去,H市,新加坡,槟榔屿,大霹雳,兰贡,孟加拉,英属的南洋各地都到过来。”
“问你这回到什么地方去?”
“先到新加坡。下个月可以到兰贡来。”
“你做什么生意?”
“没有一定的生意。这埠有便宜的货物时就采办来到别埠卖。”
松卿到后来看见阿和蠢头蠢脑的样子,也就宽了心,不十分理会他了,他只恣意的偷看美瑛。他觉得美瑛不如从前未嫁时那样娟丽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美瑛是他的第一次的恋人,印象很深,现在面貌虽然变了,不及从前的好看,但在松卿的眼中还是很可爱的处女。
生性固执的阿和尽坐在梳化椅上守着他俩不肯走,但松卿也和他有同样的心理,想挨他先走,但到后来松卿终熬不过他。外面的风浪又激烈起来了,船身簸**得厉害。
“松卿,我有点头晕。明天再见吧,”她又向着阿和说,你也好走了,我要睡了。”
松卿走了后,阿和恨恨地出去,口里不知咕噜些什么,她也无心听他。后只听见船钟响了七响。她想,十一点半钟了,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