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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诸子014(1 / 2)

于是吐蕃酋帅兼监统曩贡、腊城等九节度婴、笼官马定德与其大将八十七人举部落来降。定德有计略,习知兵法及山川地形,吐蕃每用兵,定德常乘驿计事,蕃中诸将禀其成算。至是,自以扞边失律,惧得罪而归心焉。

十七年,吐蕃昆明城管些蛮千余户又降。赞普以其众外溃,遂北寇灵、朔,陷麟州。德宗遣使至成都府,令皋出兵深入蕃界。皋乃令镇静军使陈洎等统兵万人出三奇路,威戎军使崔尧臣兵千人出龙溪石门路南,维保二州兵马使仇冕、保霸二州刺史董振等兵二千趋吐蕃维州城中,北路兵马使邢玼等四千趋吐蕃栖鸡、老翁城,都将高倜、王英俊兵二千趋故松州,陇东兵马使元膺兵八千人出南道雅、邛、黎、巂路。又令镇南军使韦良金兵一千三百续进,雅州经略使路惟明等兵三千趋吐蕃租、松等城,黎州经略使王有道兵二千人过大渡河,深入蕃界,巂州经略使陈孝阳、兵马使何大海、韦义等及磨些蛮、东蛮二部落主苴那时等兵四千进攻昆明城、诺济城。自八月出军齐入,至十月破蕃兵十六万,拔城七、军镇五、户三千,擒生六千,斩首万余级,遂进攻维州。救军再至,转战千里,蕃军连败。

于是寇灵、朔之众引而南下,赞普遣论莽热以内大相兼东境五道节度兵马都群牧大使,率杂虏十万而来解维州之围。蜀师万人据险设伏以待之,先出千人挑战。

莽热见我师之少,悉众追之。发伏掩击,鼓噪雷骇,蕃兵自溃,生擒论莽热,虏众十万,歼夷者半。是岁十月,遣使献论莽热于朝;德宗数而释之,赐第于崇仁里。皋以功加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封南康郡王。

顺宗即位,加检校太尉。顺宗久疾,不能临朝听政,宦者李忠言、侍棋待诏王叔文、侍书待诏王伾等三人颇干国政,高下在心。皋乃遣支度副使刘辟使于京师,辟私谒王叔文曰:“太尉使致诚于足下,若能致某都领剑南三川,必有以相酬;如不留意,亦有以奉报。”叔文大怒,将斩辟以徇;韦执谊固止之,辟乃私去。皋知王叔文人情不附,又知与韦执谊有隙,自以大臣可议社稷大计,乃上表请皇太子监国,曰:“臣闻上承宗庙,下镇黎元,永固无疆,莫先储两。伏闻圣明以山陵未祔,哀毁逾制,心劳万几,伏计旬月之间,未甚痊复。皇太子睿质已长,淑问日彰,四海之心,实所倚赖。伏望权令皇太子监抚庶政,以俟圣躬痊平,一日万几,免令壅滞。”又上皇太子笺曰:

殿下体重离之德,当储贰之重,所以克昌九庙,式固万方,天下安危,系于殿下。皋位居将相,志切匡扶,先朝奖知,早承恩顾。人臣之分,知无不为,愿上答眷私,罄输肝鬲。伏以圣上嗣膺鸿业,睿哲英明,攀感先朝,志存孝理。谅闇之际,方委大臣,但付托偶失于善人,而参决多亏于公政。今群小得志,隳紊纪纲,官以势迁,政由情改,朋党交构,荧惑宸聪。树置腹心,遍于贵位;潜结左右,难在萧墙。国赋散于权门,王税不入天府,亵慢无忌,高下在心。货贿流闻,迁转失叙,先圣屏黜赃犯之类,咸擢居省寺之间。至令忠臣陨涕,正人结舌,遐迩痛心,人知不可。伏恐奸雄乘便,因此谋动干戈,危殿下之家邦,倾太宗之王业。伏惟太宗栉沐风雨,经营庙朝,将垂二百年,欲及千万祀;而一朝使叔文奸佞之徒,侮弄朝政,恣其胸臆,坐致倾危。臣每思之,痛心疾首!伏望殿下斥逐群小,委任贤良,忄妻々血诚,输写于此!

太子优令答之。而裴均、严绶笺表继至,由是政归太子,尽逐伾文之党。

是岁,暴疾卒,时年六十一,赠太师,废朝五日。

皋在蜀二十一年,重赋敛以事月进,卒致蜀土虚竭,时论非之。其从事累官稍崇者,则奏为属郡刺史,或又署在府幕,多不令还朝,盖不欲泄所为于阙下故也。故刘辟因皋故态,图不轨以求三川,历阶之作,盖有由然。

皋兄聿,时为国子司业,刘辟与卢文若据西川叛,皋侄行式,先娶文若妹,而聿不奏。既收行式,以其妻没官,诏御史台按聿,聿下狱。有司以行式妻在远,不与兄同情,不当连坐,诏归行式妻而释聿。

刘辟者,贞元中进士擢第,宏词登科,韦皋辟为从事,累迁至御史中丞、支度副使。永贞元年八月,韦皋卒,辟自为西川节度留后,率成都将校上表请降节钺。朝廷不许,除给事中,便令赴阙。辟不奉诏。时宪宗初即位,以无事息人为务,遂授辟检校工部尚书,充剑南西川节度使。辟益凶悖,出不臣之言,而求都统三川,与同幕卢文若相善,欲以文若为东川节度使,遂举兵围梓州。宪宗难于用兵,宰相杜黄裳奏:“刘辟一狂蹶书生耳,王师鼓行而俘之,兵不血刃。臣知神策军使高崇文,骁果可任,举必成功。”帝数日方从之。于是令高崇文、李元奕将神策京西行营兵相续进发,令与严砺、李康掎角相应以讨之,仍许其自新。

元和元年正月,崇文出师。三月,收复东川。乃下诏曰:

朕闻皇祖玄元之诫曰:“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恭惟圣谟,常所祗服。故惟文诰有所不至,诚信有所未孚,始务安人,必能忍耻,朕之此志,亦可明征。近者德宗皇帝举柔服之规,授宰衡之杰,弘我庙胜,遂康巴、庸,故得南诏入贡,西戎寝患。成绩始究,元臣丧亡,刘辟乘此变故,坐邀符节。朕以成狂命者虽乖于理体,从权便者所冀于辑宁,竟乖卿士之谋,遂允幸求之志。朕之于辟,恩亦弘矣。曾不知恩,负牛羊之力,饱则逾凶;畜枭獍之心,驯之益悖。

诳惑士伍,围逼梓州;诱陷戎臣,塞绝剑路。师徒所至,烧劫无遗,干纪之辜,擢发难数。朕为人司牧,字彼黎元,如辟之罪,非朕敢舍,可削夺在身官爵。

六月,崇文破鹿头关,进收汉州。九月,崇文收成都府。刘辟以数十骑遁走,投水不死;骑将郦定进入水,擒辟于成都府西洋灌田。卢文若先自刃其妻子,然后缒石投江,失其尸。辟槛送京师,在路饮食自若,以为不当死。及至京西临皋驿,左右神策兵士迎之,以帛系首及手足,曳而入,乃惊曰:“何至于是?”或绐之曰:“国法当尔,无忧也。”是日,诏曰:“刘辟生于士族,敢蓄枭心,驱劫蜀人,拒扞王命。肆其狂逆,诖误一州,俾我黎元,肝脑涂地。贼将崔纲等同恶相扇,至死不回,咸宜伏辜,以正刑典。刘辟男超郎等九人,并处斩。”辟入京城,上御兴安楼受俘馘,令中使于楼下诘辟反状。辟曰:“臣不敢反,五院子弟为恶,臣不能制。”又遣诘之曰:“朕遣中使送旌节官告,何故不受?”辟乃伏罪。令献太庙、郊社,徇于市,即日戮于子城西南隅。

初,辟尝病,见诸问疾者来,皆以手据地,倒行入辟口,辟因砾裂食之;惟卢文若至,则如平常。故尤与文若厚,竟以同恶俱赤族,不其怪欤!

张建封,字本立,兖州人。祖仁范,洪州南昌县令,贞元初赠郑州刺史。父玠,少豪侠,轻财重士。安禄山反,令伪将李庭伟率蕃兵胁下城邑,至鲁郡;太守韩择木具礼郊迎,置于邮馆。玠率乡豪张贵、孙邑、段绛等集兵将杀之。择木怯懦,大惧;唯员外司兵张孚然其计,遂杀庭伟并其党数十人,择木方遣使奏闻。

择木、张孚俱受官赏,玠因游**江南,不言其功。以建封贵,赠秘书监。

建封少颇属文,好谈论,慷慨负气,以功名为己任。宝应中,李光弼镇河南,时苏、常等州草贼,寇掠郡邑,代宗遣中使马日新与光弼将兵马同征讨之。建封乃见日新,自请说喻贼徒。日新从之,遂入虎窟、蒸里等贼营,以利害祸福喻之。

一夕,贼党数千人并诣日新请降,遂悉放归田里。

大历初,道州刺史裴虬荐建封于观察使韦之晋,辟为参谋,奏授左清道兵曹,不乐吏役而去。滑亳节度使令狐彰闻其名,辟之;彰既未曾朝觐,建封心不悦之,遂投刺于转运使刘晏,自述其志,不愿仕于彰也。晏奏试大理评事,勾当军务。

岁余,复罢归。

建封素与马燧友善,大历十年,燧为河阳三城镇遏使,辟为判官,奏授监察御史,赐绯鱼袋。李灵曜反于梁、宋间,与田悦掎角,同为叛逆,燧与李忠臣同讨平之,军务多咨于建封。及燧为河东节度使,复奏建封为判官,特拜侍御史。

建中初,燧荐之于朝,杨炎将用为度支郎中,卢杞恶之,出为岳州刺史。

时淮西节度使李希烈乘破灭梁崇义之势,渐纵恣跋扈,寿州刺史崔昭数书疏往来。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奏之,上遽召宰相令选寿州刺史。卢杞本恶建封,是日苍黄,遂荐建封以代崔昭牧寿阳。李希烈称兵,寇陷汝州,擒李元平,击走胡德信、唐汉臣等,又摧破哥舒曜于襄城,连陷郑、汴等州,李勉弃城而遁。泾师内逆,驾幸奉天,贼锋益盛。淮南陈少游潜通希烈,寻称伪号,改元,遣将杨丰赍伪赦书二道,令送少游及建封。至寿州,建封缚杨丰徇于军中。适会中使自行在及使江南回者同至,建封集众对中使斩丰于通衢,封伪赦书送行在,远近震骇。

陈少游闻之,既怒且惧。建封乃具奏少游与希烈往来事状。希烈又伪署其党杜少诚为淮南节度使,令先平寿州,趣江都。建封令其将贺兰元均、邵怡等守霍丘秋栅。少诚竟不能侵轶,乃南掠蕲、黄等州,又为伊慎所挫衄。寻加建封兼御史中丞、本州团练使。车驾还京,陈少游忧愤而卒。

兴元元年十二月,乃加兼御史大夫,充濠寿庐三州都团练观察使。于是大修缉城池,悉心绥抚,远近悦附,自是威望益重。李希烈选凶党精悍者率劲卒以攻建封,旷日持久,无所克获而去。及希烈平,进阶封,赐一子正员官。

初,建中年,李涓以徐州归附。涓寻卒,其后高承宗父子、独孤华相继为刺史。为贼侵削,贫困不能自存;又咽喉要地,据江淮运路,朝廷思择重臣以镇者久之。贞元四年,以建封为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徐泗濠节度、支度营田观察使。既创置军伍,建封触事躬亲;性宽厚,容纳人过误,而按据纲纪,不妄曲法贷人。每言事,忠义感激,人皆畏悦。七年,进位检校礼部尚书。十二年,加检校右仆射。十三年冬,入觐京师,德宗礼遇加等,特以双日开延英召对,又令朝参入大夫班,以示殊宠。建封赋《朝天行》一章上献,赐名马珍玩颇厚。

时宦者主宫中市买,谓之宫市,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末年不复行文书,置白望数十百人于两市及要闹坊曲,阅人所卖物;但称宫市,则敛手付与,真伪不复可辨,无敢问所从来及论价之高下者。率用直百钱物买人直数千物,仍索进奉门户及脚价银。人将物诣市,至有空手而归者,名为宫市,其实夺之。尝有农夫以驴驮柴,宦者市之,与绢数尺,又就索门户,仍邀驴送柴至内。农夫啼泣,以所得绢与之,不肯受,曰:“须得尔驴。”农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而后食;今与汝柴,而不取直而归,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遂殴宦者。街使擒之以闻,乃黜宦者,赐农夫绢十匹。然宫市不为之改,谏宫御史表疏论列,皆不听。吴凑以戚里为京兆尹,深言其弊。建封入觐,具奏之,德宗颇深嘉纳;而户部侍郎、判度支苏弁希宦者之旨,因入奏事,上问之,弁对曰:“京师游手堕业者数千万家,无土著生业,仰宫市取给。”上信之,凡言宫市者皆不听用。诏书矜免百姓诸色逋赋,上问建封,对曰:“凡逋赋残欠,皆是累积年月,无可征收,虽蒙陛下忧恤,百姓亦无所裨益。”时河东节度使李说、华州刺史卢微,皆中风疾,口不能言,足不能行,但信任左右胥吏决遣之。建封皆悉闻奏,上深嘉纳。

又金吾大将军李翰好伺察城中细事,加诸闻奏,冀求恩宠,人畏而恶之。建封亦奏之,乃下诏曰:“比来朝官或诸处过从,金吾皆有上闻。其间如素是亲故,或曾同僚友,伏腊岁序,时有还往,亦是常礼,人情所通。自今以后,金吾不须闻。”

十四年春上巳,赐宰臣百僚宴于曲江亭,特令建封与宰相同座而食。贞元已后,藩帅入朝及还镇,如马燧、浑瑊、刘玄佐、李抱真、曲环之崇秩鸿勋,未有获御制诗以送者,建封将还镇,特赐诗曰:“牧守寄所重,才贤生为时。宣风自淮甸,授钺膺藩维。入觐展遐恋,临轩慰来思。忠诚在方寸,感激陈清词。报国尔所尚,恤人予是资。欢宴不尽怀,车马当还期。谷雨将应候,行春犹未迟。勿以千里遥,而云无已知。”又令高品中使赍常所执鞭以赐之,曰:“以卿忠贞节义,岁寒不移,此鞭朕久执用,故以赐卿,表卿忠节也。”建封又献诗一篇,以自警励。

建封在彭城十年,军州称理。复又礼贤下士,无贤不肖,游其门者,皆礼遇之,天下名士向风延颈,其往如归。贞元时,文人如许孟容、韩愈诸公,皆为之从事。

十六年,遇疾,连上表请速除代,方用韦夏卿为徐泗行军司马。未至而建封卒,时年六十六,册赠司徒。子愔。

愔以荫授虢州参军。初,建封卒,判官郑通诚权知留后事。通诚惧军士谋乱,适遇浙西兵迁镇,通诚欲引入州城为援。事泄,三军怒,五六千人斫甲仗库取戈甲,执带环绕衙城,请愔为留后。乃杀通诚、杨德宗、大将段伯熊、吉遂、曲澄、张秀等。军众请于朝廷,乞授愔旄节。初不之许,乃割濠、泗二州隶淮南,加杜佑同平章事以讨徐州。既而泗州刺史张伾以兵攻埇桥,与徐军接战,伾大败而还。朝廷不获已,乃授愔起复右骁卫将军同正,兼徐州刺史、御史中丞,充本州团练使,知徐州留后。仍以泗州刺史张伾为泗州留后,濠州刺史杜兼为濠州留后。正授武宁军节度、检校工部尚书。元和元年,被疾,上表请代,征为兵部尚书,以东都留守王绍为武宁军节度代愔,复隶濠、泗二州于徐。徐军喜复得二州,不敢为乱,而愔遂赴京师,未出界卒。愔在徐州七年,百姓称理,诏赠右仆射。

卢群,字载初,范阳人。少好读书,初学于太安山。淮南节度使陈少游闻其名,辟为从事。建中末,荐于朝廷,会李希烈反叛,诏诸将讨之。以群为监察御史、江西行营粮料使。兴元元年,江西节度、嗣曹王皋奏为判官。曹王移镇江陵、襄阳,群皆从之,幕府之事,委以咨决,以正直闻。

贞元六年,入拜侍御史。有人诬告故尚父子仪嬖人张氏宅中有宝玉者,张氏兄弟又与尚父家子孙相告诉,诏促按其狱。群奏曰:“张氏以子仪在时分财,子弟不合争夺。然张氏宅与子仪亲仁宅,皆子仪家事。子仪有大勋,伏望陛下特赦而勿问,俾私自引退。”德宗从其言,时人嘉其识大体。累转左司、职方、兵部三员外郎中。

淮西节度使吴少诚擅开决司、洧等水漕輓溉田,遣中使止之,少诚不奉诏。

令群使蔡州诘之,少诚曰:“开大渠,大利于人。”群曰:“为臣之道,不合自专,虽便于人,须俟君命。且人臣须以恭恪为事,若事君不尽恭恪,即责下吏恭恪,固亦难矣。”凡数百千言,谕以君臣之分,忠顺之义,少诚乃从命,即停工役。

群博涉,有口辨,好谈论,与少诚言古今成败之事,无不耸听。又与唱和赋诗,自言以反侧,常蒙隔在恩外,群于筵中醉而歌曰:“祥瑞不在凤凰、麒麟,太平须得边将、忠臣。卫、霍真诚奉主,貔虎十万一身。江、河潜注息浪,蛮貊款塞无尘。但得百僚师长肝胆,不用三军罗绮金银。”少诚大感悦。群以奉使称旨,俄迁检校秘书监,兼御史中丞、义成军节度行军司马。

贞元十六年四月,节度姚南仲归朝,拜群义成军节度、郑滑观察等使。先寓居郑州,典质良田数顷;及为节度使至镇,各与本地契书,分付所管令长,令召还本主,时论称美。寻遇疾,其年十月卒,时年五十九,废朝一日,赠工部尚书,赗赙布帛、米粟有差。

史臣曰:韦南康、张徐州,慷慨下位之中,横身丧乱之际,力扶衰运,气激壮图,义风凛凛,耸动群丑,舂盗之喉,折贼之角,可谓忠矣!而韦公季年,惑贼辟之奸说,欲兼巴、益,则志未可量。徐州请觐,颇有规谏之言,所谓以道匡君,能以功名始终者。卢载初喻少诚,还地券,君子哉!三子之贤,不可多得。

赞曰:南康英壮,力匡交丧。张侯义烈,志平乱象。见危能振,蹈利无谤。

韦德不周,张心可亮。

旧唐书

○田承嗣(侄悦子绪绪子季安)田弘正(子布牟布子在宥)张孝忠(子茂昭茂昭子克勤弟茂宗茂和陈楚附)

田承嗣,平州人,世事卢龙军为裨校。祖璟,父守义,以豪侠闻于辽、碣。

承嗣,开元末为军使安禄山前锋兵马使,累俘斩奚、契丹功,补左清道府率,迁武卫将军。禄山构逆,承嗣与张忠志等为前锋,陷河洛。禄山败,史朝义再陷洛阳,承嗣为前导,伪授魏州刺史。代宗遣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引回纥军讨平河朔。

帝以二凶继乱,郡邑伤残,务在禁暴戢兵,屡行赦宥,凡为安、史诖误者,一切不问。时怀恩阴图不轨,虑贼平宠衰,欲留贼将为援,乃奏承嗣及李怀仙、张忠志、薛嵩等四人分帅河北诸郡,乃以承嗣检校户部尚书、郑州刺史。俄迁魏州刺史、贝博沧瀛等州防御使。居无何,授魏博节度使。

承嗣不习教义,沉猜好勇,虽外受朝旨,而阴图自固。重加税率,修缮兵甲;计户口之众寡,而老弱事耕稼,丁壮从征役,故数年之间,其众十万。仍选其魁伟强力者万人以自卫,谓之衙兵。郡邑官吏,皆自署置。户版不籍于天府,税赋不入于朝廷,虽曰藩臣,实无臣节。代宗以黎元久罹寇虐,姑务优容,累加检校尚书仆射、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雁门郡王,赐实封千户。及升魏州为大都督府,以承嗣为长史,仍以其子华尚永乐公主,冀以结固其心,庶其悛革。而生于朔野,志性凶逆,每王人慰安,言词不逊。

大历八年,相卫节度使薛嵩卒,其弟崿欲邀旄节;及用李承昭代嵩,衙将裴志清谋乱逐崿,崿率众归于承嗣。十年,薛崿归朝,承嗣使亲党扇惑相州将吏谋乱,遂将兵袭击,谬称救应。代宗遣中使孙知在使魏州宣慰,令各守封疆。承嗣不奉诏,遣大将卢子期攻洺州,杨光朝攻卫州。杀刺史薛雄,仍逼知在令巡磁、相二州,讽其大将割耳剺面,请承嗣为帅,知在不能诘。四月,诏曰:

田承嗣出自行间,策名边戍,早参戎秩,效用无闻,尝辅凶渠,驱驰有素。

洎再平河朔,归命辕门。朝廷俯念遗黎,久罹兵革。自禄山召祸,瀛、博流离;思明继衅,赵、魏堙厄;以至农桑井邑,靡获安居,骨肉室家,不能相保。念其凋瘵,思用抚宁,以其先布款诚,寄之为理。所以委授旄钺之任,假以方面之荣,期尔知恩,庶能自效。崇资茂赏,首冠朝伦,列异姓之苴茅,登上公之礼命。子弟童稚,皆联台阁之华;妻妾仆媵,并受国邑之号。人臣之宠,举集其门;将相之权,兼领其职。

夫宰相者,所以尽忠,而乃据国家之封壤,仗国家之兵戈,安国家之黎人,调国家之征赋。掩有资实,凭窃宠灵,内包凶邪,外示归顺。且相、卫之略,所管素殊,而逼胁军人,使之翻溃。因其惊扰,便进军师,事迹暴彰,奸邪可见。

不然,岂志清之乱,曾未崇朝;子期、光朝,会于明日。足知先有成约,指期而来,是为蔑弃典刑,擅兴戈甲。既云相州骚扰,邻境救灾,旋又更取磁州,重行威虐。此实自矛盾,不究始终。三州既空,远迩惊陷,更移兵马,又赴洺州,实为暴恶不仁,穷极残忍。

薛雄乃卫州刺史,固非本藩,忿其不附,横加凌虐,一门尽屠,非复噍类,酷烈无状,人神所冤。又四州之地,皆列屯营,长史属官,任情补署。精甲利刃,良马劲兵,全实之资装,农藏之积实,尽收魏府,罔有孑遗。其为盖在无赦,欲行讨问,正厥刑书。犹示含容,冀其迁善,抑于典宪,务在慰安。乃遣知在远奉诏书,谕以深旨,乃命承昭副兹麾下,抚彼旧封。而承昭又遣亲将刘浑先传诏命。

承嗣逡巡磁、相,仍劫知在偕行,先令侄悦权扇军吏,至使引刀自割,抑令腾口相稽,当众喧哗,请归承嗣。论其奸状,足以为凭,此而可容,何者为罪?

承嗣宜贬永州刺史,仍许一幼男女从行,便路赴任。委河东节度使薛兼训、成德军节度使李宝臣、幽州节度留后朱滔、昭义节度李承昭、淄青节度李正己、淮西节度李忠臣、永平军节度使李勉、汴宋节度田神玉等,掎角进军。如承嗣不时就职,所在加讨,按军法处分。

诏下,承嗣惧;而麾下大将,复多携贰,仓黄失图。乃遣牙将郝光朝奉表请罪,乞束身归朝。代宗重劳师旅,特恩诏允,并侄悦等悉复旧官,仍诏不须入觐。

十一年,汴将李灵曜据城叛,诏近镇加兵。灵曜求援于魏。承嗣令田悦率众五千赴之,为马燧、李忠臣逆击败之;悦仅而获免,兵士死者十七八,复诏诛之。

十二年,承嗣复上章请罪,又赦之,复其官爵。承嗣有贝、博、魏、卫、相、磁、洺等七州,复为七州节度使,于是承嗣弟廷琳及从子悦、承嗣子绾、绪等皆复本官,仍令给事中杜亚宣谕,赐铁券。

十三年九月,卒,时年七十五。有子十一人:维、朝、华、绎、纶、绾、绪、绘、纯、绅、缙等。维为魏州刺史;朝,神武将军;华,太常少卿、驸马都尉,尚永乐公主,再尚新都公主;余子皆幼。而悦勇冠军中,承嗣爱其才,及将卒,命悦知军事,而诸子佐之。

悦初为魏博中军兵马使、检校右散骑常侍、魏府左司马。大历十三年,承嗣卒,朝廷用悦为节度留后。骁勇有膂力,性残忍好乱,而能外饰行义,倾财散施,人多附之,故得兵柄。寻拜检校工部尚书、御史大夫,充魏博七州节度使。大历末,悦尚恭顺。建中初,黜陟使洪经纶至河北,方闻悦军七万。经纶素昧时机,先以符停其兵四万,令归农亩。悦伪亦顺命,即依符罢之。既而大集所罢将士,激怒之曰:“尔等久在军戎,各有父母妻子,既为黜陟使所罢,如何得衣食自资?”

众遂大哭。悦乃尽出其家财帛衣服以给之,各令还其部伍。自此魏博感悦而怨朝廷。

居无何,或谬称车驾将东封,而李勉增广汴州城。李正己闻而猜惧,以兵万人屯曹州,遣使说悦,同为拒命。悦乃与正己、梁崇义等谋各阻兵,以判官王侑、扈萼、许士则为腹心,邢曹俊、孟希祐、李长春、符璘、康愔为爪牙。建中二年,镇州李宝臣卒,子惟岳求袭节钺。俄而淄青李正己卒,子纳亦求节钺。朝廷皆不允,遂与惟岳、李纳同谋叛逆。时朝廷遣张孝忠等讨恒州,悦将孟希祐率兵五千援之。又遣将康愔率兵八千围邢州,杨朝光五千人营于邯郸西北卢家砦,绝昭义粮饷之路,悦自将兵甲数万继进。邢州刺史李洪、临洺将张伾,为贼所攻,御备将竭,诏河东节度使马燧、河阳李芃,与昭义军讨悦。七月三日,师自壶关东下,收贼卢家砦,大破贼于双冈;邢州解围,悦众遁走,保洹水。马燧等三帅距悦军三十里为垒,李纳遣兵八千人助悦。

魏将邢曹俊者,承嗣之旧将,老而多智,颇知兵法,悦昵于扈萼,以曹俊为贝州刺史。及悦拒官军于临洺,大为王师所破,悦乃召曹俊而问计焉。曹俊曰:

“兵法十倍则攻,尚书以逆犯顺,势且不侔。宜于口置兵万人以遏西师,则河北二十四州悉为尚书有矣。今于临洺、武安设攻城之计,粮竭卒尽,危凶立至,未见其可也。”祐等以其异己,咸谮毁,悦复令守贝州。

悦与淄青兵三万余人阵于洹水,马燧等三帅与神策将李晟等来攻,悦之众复败,死伤二万计。悦收合残卒奔魏州,至南郭外,大将李长春拒关不内,以俟官军。三帅虽进,顿兵于魏州南平邑浮图,咸迟留不进,长春乃开门内之。悦持佩刀立于军门,谓军士百姓曰:“悦藉伯父余业,久与卿等同事,今既败丧相继,不敢图全。然悦所以坚拒天诛者,特以淄青、恒冀二大人在日,为悦保荐于先朝,方获承袭。今二帅云亡,子弟求袭,悦既不能报效,以至兴师。今军旅败亡,士民涂炭,此皆悦之罪也。以母亲之故,不能自刭,公等当斩悦首以取功勋,无为俱死也!”乃自马投地,众皆怜之。或前抚持悦曰:“久蒙公恩,不忍闻此!今士民之众,犹可一战,生死以之。”悦收涕言曰:“诸公不以悦丧败,犹愿同心,悦纵身死,宁忘厚意于地下乎!”悦乃自割一髻,以为要誓,于是将士自断其髻,结为兄弟,誓同生死。其将符璘、李再春、李瑶,悦从兄昂,相次以郡邑归国。

璘等家在魏州者,无少长悉为悦所害。悦观城内兵仗罄乏,士众衰减,甚为惶骇,乃复召邢曹俊与之谋。既至,完整徒旅,缮修营壁,人心复坚。经旬余日,马燧等进至城下。向使燧等乘胜长驱,袭其未备,则魏城屠之久矣!识者痛惜之。

会王武俊杀李惟岳,朱滔攻深州,下之,朝廷以武俊为恒州刺史,又以宝臣故将康日知为深赵二州观察使。是以武俊怨赏功在日知下,朱滔怨不得深州,二将有憾于朝廷。悦知其可间,遣判官王侑、许士则使于北军,说朱滔曰:“昨者司徒奉诏征伐,径趋贼境。旬朔之内,拔束鹿,下深州,惟岳势蹙,故王大夫获殄凶渠,皆因司徒胜势。又闻司徒离幽州日,有诏得惟岳郡县,使隶本镇;今割深州与日知,是国家无信于天下也。且今上英武独断,有秦皇、汉武之才,诛夷豪杰,欲扫除河朔,不令子孙嗣袭。又朝臣立功立事如刘晏辈,皆被屠灭。昨破梁崇义,杀三百余口,投之汉江,此司徒之所明知也。如马燧、抱真等破魏博后,朝廷必以儒德大臣以镇之,则燕、赵之危可翘足而待也。若魏博全,则燕、赵无患,田尚书必以死报恩义。合从连衡,救灾恤患,《春秋》之义也。春秋时诸侯有危者,桓公不能救则耻之。今司徒声振宇宙,雄略命世,救邻之急,非徒立义,且有利也。尚书以贝州奉司徒,命某送孔目,惟司徒熟计之。”滔既有贰于国,欣然从之。乃命判官王郢与许士则同往恒州说王武俊,仍许还武俊深州。武俊大喜,即令判官王巨源报滔,仍知深州事。武俊又说张孝忠同援悦,孝忠不从,恐为后患,乃遣小校郑朅筑垒于北境,以拒孝忠;仍令其子士真为恒、冀、深三州留后,以兵围赵州。

三年五月,悦以救军将至,率其众出战于御河之上,大败而还。四月,朱滔、武俊蒐军于宁晋县,共步骑四万。五月十四日,起军南下,次宗城,滔判官郑云逵及弟方逵背滔归马燧。六月二十八日,滔、武俊之师至魏州,会神策将李怀光军亦至。怀光锐气不可遏,坚欲与贼战,遂径薄朱滔阵,杀千余人。王武俊与骑将赵琳、赵万敌等二千骑横击怀光阵,滔军继踵而进,禁军大败,人相蹈藉,投尸于河三十里,河水为之不流。马燧等收军保垒。是夜,王武俊决河水入王莽故河,欲隔官军,水已深三尺,粮饷路绝。王师计无从出,乃遣人告朱滔曰:“鄙夫辄不自量,与诸人合战。王大夫善战,天下无敌;司徒五郎与王君图之,放老夫归镇,必得闻奏,以河北之事委五郎。”时武俊战胜,滔心忌之,即曰:“大夫二兄败官军,马司徒卑屈若此,不宜迫人于险也。”武俊曰:“燧等连兵十万,皆是国之名臣,一战而北,贻国之耻,不知此等何面见天子耶!然吾不惜放还,但不行五十里,必反相拒。”燧等至魏县,军于河西;武俊等三将,壁于河东。

两军相持,自七月至十月,胜负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