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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诸子004(2 / 2)

会有上封人李少良密以载丑迹闻,载知之,奏于上前,少良等数人悉毙于公府。

由是道路以目,不敢议载之短。门庭之内,非其党与不接,平素交友,涉于道义者悉疏弃之。

代宗宽仁明恕,审其所由,凡累年,载长恶不悛,众怒上闻。大历十二年三月庚辰,仗下后,上御延英殿,命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收载、缙于政事堂,各留系本所,并中书主事卓英倩、李待荣及载男仲武、季能并收禁,命吏部尚书刘晏讯鞫。晏以载受任树党,布于天下,不敢专断,请他官共事。敕御史大夫李涵、右散骑常侍萧昕、兵部侍郎袁傪、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同推究其状。辩罪问端,皆出自禁中,仍遣中使诘以阴事,载、缙皆伏罪。是日,宦官左卫将军、知内侍省事董秀与载同恶,先载于禁中杖杀之。敕曰:“任直去邪,悬于帝典;奖善惩恶,急于时政。和鼎之寄,匪易其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元载,性颇奸回,迹非正直。宠待逾分,早践钧衡。亮弼之功,未能经邦成务;挟邪之志,常以罔上面欺。阴托妖巫,夜行解祷,用图非望,庶逭典章。纳受赃私,贸鬻官秩。凶妻忍害,暴子侵牟,曾不提防,恣其凌虐。行僻辞矫,心狠貌恭,使沉抑之流,无因自达,赏罚差谬,罔不由兹。顷以君臣之间,重于去就,冀其迁善,掩而不言。曾无悔非,弥益凶戾,年序滋远,衅恶贯盈。将肃政于朝班,俾申明于宪纲,宜赐自尽。朕涉道犹浅,知人不明,理绩未彰,遗阙斯众,致兹刑辟,悯愧良深。黾勉行之,务申沮劝,凡在中外,悉朕怀焉。”又制曰:“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缙,附会奸邪,阿谀谗佞。据兹犯状,罪至难容,矜以耋及,未忍加刑。俾申屈法之恩,贷以岳牧之秩。可使持节括州诸军事,守括州刺史,宜即赴任。于戏!朕恭己南面,推诚股肱,敷求哲人,将弼予理。昧于任使,过在朕躬,无旷厥官,各慎厥职。”初,晏等承旨,缙亦处极法,晏谓涵曰:“重刑再覆,国之常典,况诛大臣,岂得不覆奏!又法有首从,二人同刑,亦宜重取进止。”涵等咸听命。及晏等覆奏,上乃减缙罪从轻。

载长子伯和,先是贬在扬州兵曹参军,载得罪,命中使驰传于扬州赐死。次子仲武,祠部员外郎,次子季能,秘书省校书郎,并载妻王氏并赐死。女资敬寺尼真一,收入掖庭。王氏,开元中河西节度使忠嗣之女也,素以凶戾闻,恣其子伯和等为虐。伯和恃父威势,唯以聚敛财货,征求音乐为事。

载在相位多年,权倾四海,外方珍异,皆集其门,资货不可胜计,故伯和、仲武等得肆其志。轻浮之士,奔其门者,如恐不及。名姝、异乐,禁中无者有之。

兄弟各贮妓妾于室,倡优偎亵之戏,天伦同观,略无愧耻。及得罪,行路无嗟惜者。中使董秀、主书卓英倩、李待荣及阴阳人李季连,以载之故,皆处极法。遣中官于万年县界黄台乡毁载祖及父母坟墓,斫棺弃柩,及私庙木主;并载大宁里、安仁里二宅,充修百司廨宇。以载籍没钟乳五百两分赐中书门下御史台五品已上、尚书省四品已上。

王昂者,出自戎旅,以军功累迁河中尹,充河中节度使。贪纵不法,务于聚敛,以货藩身。永泰元年正月,检校刑部尚书知省事,改殿中少监。元载秉政,与载深相结托。大历五年六月,为江陵尹、兼御史大夫,充荆南节度观察使,代卫伯玉。昂既行,伯玉讽大将杨钅采等拒昂,乞留伯玉,诏许之。昂复检校刑部尚书,知省事。专事奢靡,广修第宅,多畜妓妾,以逞其志。在刑部,虽公务有程,昂耽徇私宴,连日不视曹事。性贪吝,无愧苟得,乃鬻公廨园菜,收其钱以润屋,甚为时论所丑。元载诛,贬连州刺史,遣中使监至万州,过硖江,坠江而卒。

李少良者,以吏用,早从使幕,因职迁殿中侍御史。罢,游京师,干谒权贵。

时元载专政,所居第宅崇侈,子弟纵横,货贿公行,士庶咸嫉之。少良怨不见用,乘众怒以抗疏上闻。留少良于禁内客省,少良友人韦颂因至禁门访少良,少良漏其言;颂不慎密,遂为载备知之,乃奏少良狂妄,诏下御史台讯鞫。是时御史大夫缺,载以张延赏为之,属意焉。少良以泄禁中奏议,制使陆珽同伏罪。初,韦颂及珽俱与少良友善,与载子弟亲党款狎。颂得少良微旨,漏于载所亲,遂达于载。载密召珽问之,珽具白其状及禁中语。载得之,奏于上前,上大怒,并付京兆府决杀。珽,国子司业善经之子也,少传父业,颇通经史,性浮躁而疏,故及于累。

大历中,元载弄权自恣,人皆恶之。八年七月,晋州男子郇谟以麻辫发,持竹筐及苇席哭于东市。人问其故,对曰:“有三十字请献于上。若无堪,便以竹筐贮尸,弃之于野。”京兆府以闻。上既召见,赐衣,馆于禁内客省。其献三十字,各论一事。其要者:“团”字、“监”字。团者,请罢诸州团练使;监者,请罢诸道监军使。殿中御史杨护职居左巡,郇谟哭市,护不闻奏,上以为蔽匿,贬连州桂阳县丞员外置。元载当承宠得志,每改张朝政,出于载手,中外共怒,当时归咎于载,故少良封事于前,郇谟哭市于后。凡百有位,宜为明诫。

王缙,字夏卿,河中人也。少好学,与兄维早以文翰著名。缙连应草泽及文辞清丽举,累授侍御史、武部员外。禄山之乱,选为太原少尹,与李光弼同守太原,功效谋略,众所推先,加宪部侍郎,兼本官。时兄维陷贼,受伪署,贼平,维付吏议,缙请以己官赎维之罪,特为减等。

缙寻入拜国子祭酒,改凤翔尹、秦陇州防御使,历工部侍郎、左散骑常侍。

撰《玄宗哀册文》,时称为工。改兵部侍郎。属平殄史朝义,河朔未安,诏缙以本官河北宣慰,奉使称旨。广德二年,拜黄门侍郎、同平章事、太微宫使、弘文崇贤馆大学士。其年,河南副元帅李光弼薨于徐州,以缙为侍中、持节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缙恳让侍中,从之,加上柱国,兼东都留守。岁余,迁河南副元帅,请减军资钱四十万贯修东都殿宇。大历三年,幽州节度使李怀仙死,以缙领幽州、卢龙节度。缙赴镇而还,委政于燕将朱希彩。又属河东节度辛云京卒,遂兼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营田观察等使。缙又让河南副元帅、东都留守,从之。太原旧将王无纵、张奉璋等恃功,且以缙儒者易之,每事多违约束。缙一朝悉召斩之,将校股栗。

二岁,罢河东归朝,授门下侍郎、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元载用事,缙卑附之,不敢与忤,然恃才与老,多所傲忽。载所不悦,心虽希载旨,然以言辞凌诟,无所忌惮。时京兆尹黎干者,戎州人也,数论事,载甚病之,而力不能去也。干尝白事于缙,缙曰:“尹,南方君子也,安知朝礼!”其慢而侮人,率如此类。

缙弟兄奉佛,不茹荤血,缙晚年尤甚。与杜鸿渐舍财造寺无限极。妻李氏卒,舍道政里第为寺,为之追福,奏其额曰宝应,度僧三十人住持。每节度观察使入朝,必延至宝应寺,讽令施财,助己修缮。初,代宗喜祠祀,未甚重佛,而元载、杜鸿渐与缙喜饭僧徒。代宗尝问以福业报应事,载等因而启奏,代宗由是奉之过当,尝令僧百余人于宫中陈设佛像,经行念诵,谓之内道场。其饮膳之厚,穷极珍异,出入乘厩焉,度支具廪给。每西蕃入寇,必令群僧讲诵《仁王经》,以攘虏寇。苟幸其退,则横加锡赐。胡僧不空,官至卿监,封国公,通籍禁中,势移公卿,争权擅威,日相凌夺。凡京畿之丰田美利,多归于寺观,吏不能制。僧之徒侣,虽有赃奸畜乱,败戮相继,而代宗信心不易,乃诏天下官吏不得箠曳僧尼。

又见缙等施财立寺,穷极瑰丽,每对扬启沃,必以业果为证。以为国家庆祚灵长,皆福报所资,业力已定,虽小有患难,不足道也。故禄山、思明毒乱方炽,而皆有子祸。仆固怀恩将乱而死;西戎犯阙,未击而退。此皆非人事之明征也。帝信之愈甚。公卿大臣既挂以业报,则人事弃而不修,故大历刑政,日以陵迟,有由然也。

<!--PAGE10-->五台山有金阁寺,铸铜为瓦,涂金于上,照耀山谷,计钱巨亿万。缙为宰相,给中书符牒,令台山僧数十人分行郡县,聚徒讲说,以求货利。代宗七月望日于内道场造盂兰盆,饰以金翠,所费百万。又设高祖已下七圣神座,备幡节、龙伞、衣裳之制,各书尊号于幡上以识之,舁出内,陈于寺观。是日,排仪仗,百僚序立于光顺门以俟之,幡花鼓舞,迎呼道路。岁以为常,而识者嗤其不典,其伤教之源始于缙也。

李氏,初为左丞韦济妻,济卒,奔缙。缙嬖之,冒称为妻,实妾也。又纵弟妹女尼等广纳财贿,贪猥之迹如市贾焉。元载得罪,缙连坐贬括州刺史,移处州刺史。大历十四年,除太子宾客,留司东都。建中二年十二月卒,年八十二。

杨炎,字公南,凤翔人。曾祖大宝,武德初为龙门令,刘武周陷晋、绛,攻之不降,城破被害,褒赠全节侯。祖哲,以孝行有异,旌其门闾。父播,登进士第,隐居不仕,玄宗征为谏议大夫,弃官就养,亦以孝行祯祥,表其门闾。肃宗就加散骑常侍,赐号玄靖先生,名在《逸人传》。

炎美须眉,风骨峻峙,文藻雄丽,汧、陇之间,号为小杨山人。释褐辟河西节度掌书记。神乌令李大简尝因醉辱炎,至是与炎同幕,率左右反接之,铁棒挝之二百,流血被地,几死。节度使吕崇贲爱其才,不之责。后副元帅李光弼奏为判官,不应,征拜起居舍人,辞禄就养岐下。丁忧,庐于墓前,号泣不绝声,有紫芝白雀之祥,又表其门闾。孝著三代,门树六阙,古未有也。服阕久之,起为司勋员外郎,改兵部,转礼部郎中、知制诰。迁中书舍人,与常衮并掌纶诰,衮长于除书,炎善为德音,自开元已来,言诏制之美者,时称常、杨焉。

炎乐贤下士,以汲引为己任,人士归之。尝为《李楷洛碑》,辞甚工,文士莫不成诵之。迁吏部侍郎,修国史。元载自作相,常选擢朝士有文学才望者一人厚遇之,将以代己。初,引礼部郎中刘单;单卒,引吏部侍郎薛邕,邕贬,又引炎。载亲重炎,无与为比。载败,坐贬道州司马。德宗即位,议用宰相,崔祐甫荐炎有文学器用,上亦自闻其名,拜银青光禄大夫、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炎有风仪,博以文学,早负时称,天下翕然,望为贤相。

初,国家旧制,天下财赋皆纳于左藏库,而太府四时以数闻,尚书比部覆其出入,上下相辖,无失遗。及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京师多豪将,求取无节,琦不能禁,乃悉以租赋进入大盈内库,以中人主之意,天子以取给为便,故不复出。是以天下公赋,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窥其多少,国用不能计其赢缩,殆二十年矣。中官以冗名持簿书,领其事者三百人,皆奉给其间,连结根固不可动。

<!--PAGE11-->及炎作相,顿首于上前,论之曰:“夫财赋,邦国之大本,生人之喉命,天下理乱轻重皆由焉。是以前代历选重臣主之,犹惧不集,往往覆败,大计一失,则天下动摇。先朝权制,中人领其职,以五尺宦竖操邦之本,丰俭盈虚,虽大臣不得知,则无以计天下利害。臣愚待罪宰辅,陛下至德,惟人是恤,参校蠹弊,无斯之甚。请出之以归有司,度宫中经费一岁几何,量数奉入,不敢亏用。如此,然后可以议政。惟陛下察焉。”诏曰:“凡财赋皆归左藏库,一用旧式,每岁于数中量进三五十万入大盈,而度支先以其全数闻。”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议者以为难,中外称之。

初定令式,国家有租赋庸调之法。开元中,玄宗修道德,以宽仁为理本,故不为版籍之书,人户浸溢,堤防不禁。丁口转死,非旧名矣;田亩移换,非旧额矣;贫富升降,非旧第矣。户部徒以空文总其故书,盖得非当时之实。旧制,人丁戍边者,蠲其租庸,六岁免归。玄宗方事夷狄,戍者多死不返,边将怙宠而讳,不以死申,故其贯籍之名不除。至天宝中,王鉷为户口使,方务聚敛,以丁籍且存,则丁身焉往,是隐课而不出耳。遂案旧籍,计除六年之外,积征其家三十年租庸。天下之人苦而无告,则租庸之法弊久矣。迨至德之后,天下兵起,始以兵役,因之饥疠,征求运输,百役并作,人户凋耗,版图空虚。军国之用,仰给于度支、转运二使;四方征镇,又自给于节度、都团练使。赋敛之司数四,而莫相统摄,于是纲目大坏,朝廷不能覆诸使,诸使不能覆诸州,四方贡献,悉入内库。权臣猾吏,因缘为奸,或公托进献,私为赃盗者动万万计。河南、山东、荆襄、剑南有重兵处,皆厚自奉养,王赋所入无几。吏职之名,随人署置;俸给厚薄,由其增损。故科敛之名凡数百,废者不削,重者不去,新旧仍积,不知其涯。

百姓受命而供之,沥膏血,鬻亲爱,旬输月送无休息。吏因其苛,蚕食千人。凡富人多丁者,率为官为僧,以色役免;贫人无所入则丁存。故课免于上,而赋增于下。是以天下残瘁,**为浮人,乡居地著者百不四五,如是者殆三十年。

炎因奏对,恳言其弊,乃请作两税法,以一其名,曰:“凡百役之费,一钱之敛,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以制入。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不居处而行商者,在所郡县税三十之一,度所与居者均,使无侥利。

居人之税,秋夏两征之,俗有不便者正之。其租庸杂徭悉省,而丁额不废,申报出入如旧式。其田亩之税,率以大历十四年垦田之数为准而均征之。夏税无过六月,秋税无过十一月。逾岁之后,有户增而税减轻,及人散而失均者,进退长吏,而以尚书度支总统焉。”德宗善而行之,诏谕中外。而掌赋者沮其非利,言租庸之令四百余年,旧制不可轻改。上行之不疑,天下便之。人不土断而地著,赋不加敛而增入,版籍不造而得其虚实,贪吏不诫而奸无所取。自是轻重之权,始归于朝廷。

<!--PAGE12-->炎救时之弊,颇有嘉声。莅事数月,属崔祐甫疾病,多不视事,乔琳罢免,炎遂独当国政。祐甫之所制作,炎隳之。初减薄护作元陵功优,人心始不悦。又专意报恩复仇。道州录事参军王沼有微恩于炎,举沼为监察御史。感元载恩,专务行载旧事以报之。初,载得罪,左仆射刘晏讯劾之,元载诛,炎亦坐贬,故深怨晏。晏领东都、河南、江淮、山南东道转运、租庸、青苗、盐铁使,炎作相数月,欲贬晏,先罢其使,天下钱谷皆归金部、仓部。又献议开丰州陵阳渠,发京畿人夫于西城就役,闾里骚扰,事竟无成。

初,大历末,元载议请城原州,以遏西番入寇之冲要,事未行而载诛。及炎得政,建中二年二月,奏请城原州,先牒泾原节度使段秀实,令为之具。秀实报曰:“凡安边却敌之长策,宜缓以计图之,无宜草草兴功也。又春事方作,请待农隙而缉其事。”炎怒,征秀实为司农卿。以邠宁别驾李怀光居前督作,以检校司空平章事朱泚、御史大夫平章事崔宁各统兵万人以翼后。三月,诏下泾州为具。

泾军怒而言曰:“吾曹为国西门之屏,十余年矣!始治于邠,才置农桑,地著之安;而徙于此,置榛莽之中,手披足践,才立城垒;又投之塞外,吾何罪而置此乎!”李怀光监朔方军,法令严峻,频杀大将。泾州裨将刘文喜因人怨怒,拒不受诏,上疏复求段秀实为帅,否则朱泚。于是以朱泚代怀光,文喜又不奉诏。泾有劲兵二万,闭城拒守,令其子入质吐蕃以求援。时方炎旱,人情**,群臣皆请赦文喜,上皆不省。德宗减服御以给军人,城中军士当受春服,赐与如故。命朱泚、李怀光等军攻之,乃筑垒环之。泾州别将刘海宾斩文喜首,传之阙下。苟非海宾效顺,必生边患,皆因炎以喜怒易帅,泾帅结怨故也。原州竟不能城。

炎既构刘晏之罪贬官,司农卿庾淮与晏有隙,乃用准为荆南节度使,讽令诬晏以忠州叛,杀之,妻子徙岭表,朝野为之侧目。李正己上表请杀晏之罪,指斥朝廷。炎惧,乃遣腹心分往诸道:裴冀,东都、河阳、魏博;孙成,泽潞、磁邢、幽州;卢东美,河南、淄青;李舟,山南、湖南;王定,淮西。声言宣慰,而意实说谤。且言“晏之得罪,以昔年附会奸邪,谋立独孤妃为皇后,上自恶之,非他过也。”或有密奏“炎遣五使往诸镇者,恐天下以杀刘晏之罪归己,推过于上耳。”乃使中人复炎辞于正己,还报信然。自此德宗有意诛炎矣,待事而发。乃擢用卢杞为门下侍郎、平章事,炎转中书侍郎,仍平章事。二人同事秉政,杞无文学,仪貌寝陋,炎恶而忽之,每托疾息于他阁,多不会食,杞亦衔恨之。旧制,中书舍人分押尚书六曹,以平奏报,开元初废其职,杞请复之,炎固以为不可。

<!--PAGE13-->杞益怒,又密启中书主书过,逐之。炎怒曰:“主书,吾局吏也,有过吾自治之,奈何而相侵?”

属梁崇义叛换,德宗欲以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统诸军讨之。炎谏曰:“希烈始与李忠臣为子,亲任无双,竟逐忠臣而取其位,背本若此,岂可信也!居常无尺寸功,犹强不奉法,异日平贼后,恃功邀上,陛下何以驭之?”初,炎之南来,途经襄、汉,固劝崇义入朝,崇义不能从,已怀反侧。寻又使其党李舟使驰说,崇义固而拒命,遂图叛逆,皆炎迫而成之。至是,德宗欲假希烈兵势以讨崇义,然后别图希烈。炎又固言不可,上不能平,乃曰:“朕业许之矣,不能食言。”

遂以希烈统诸军。

会德宗尝访宰相群臣中可以大任者,卢杞荐张镒、严郢,而炎举崔昭、赵惠伯。上以炎论议疏阔,遂罢炎相,为左仆射。后数日中谢,对于延英,及出,驰归,不至中书,卢杞自是益怒焉。杞寻引严郢为御史大夫。初,郢为京兆尹,不附炎,炎怒之,讽御史张著弹郢,郢罢兼御史中丞。炎又夙闻源休与郢有隙,乃拔休自流人为京兆尹,令伺郢过。休莅官后,与郢友善,炎大怒。张光晟方谋议杀回纥酋帅,炎乃以休为入回纥使,休几为虏所杀。郢寻坐以度田不实,改为大理卿,时人惜之。至是,杞因群情所欲,又知郢与炎有隙,故引荐之。

炎子弘业不肖,多犯禁,受赂请托,郢按之,兼得其他过。初,炎将立家庙,先有私第在东都,令河南尹赵惠伯货之,惠伯为炎市为官廨。时惠伯自河中尹、都团练观察等使初受代,郢奏追捕惠伯诘案。御史以炎为宰相,抑吏货市私第,贵估其宅,贱入其币,计以为赃。杞召大理正田晋评罪,晋曰:“宰臣于庶官,比之监临,官市贾有羡利,计其利以乞取论罪,当夺官。”杞怒,谪晋衡州司马。

更召他吏绳之,曰:“监主自盗,罪绞。”开元中,萧嵩将于曲江南立私庙,寻以玄宗临幸之所,恐置庙非便,乃罢之。至是,炎以其地为庙,有飞语者云:

“此地有王气,炎故取之,必有异图。”语闻,上愈怒。及台司上具狱,诏三司使同覆之。建中二年十月,诏曰:“尚书左仆射杨炎,托以文艺,累登清贯。虽谪居荒服,而虚称犹存。朕初临万邦,思弘大化,务擢非次,招纳时髦。拔自郡佐,登于鼎司,独委心膂,信任无疑。而乃不思竭诚,敢为奸蠹,进邪丑正,既伪且坚,党援因依,动涉情故。隳法败度,罔上行私,苟利其身,不顾于国。加以内无训诫,外有交通,纵恣诈欺,以成赃贿。询其事迹,本末乖谬,蔑恩弃德,负我何深!考状议刑,罪在难宥。但以朕于将相,义切始终,顾全大体,特有弘贷,俾从远谪,以肃具僚。可崖州司马同正,仍驰驿发遣。”去崖州百里赐死,年五十五。

<!--PAGE14-->炎早有文章,亦励志节,及为中书舍人,附会元载,时议已薄之。后坐载贬官,愤恚益甚,归而得政,睚眦必仇,险害之性附于心,唯其爱憎,不顾公道,以至于败。惠伯亦坐炎贬费州多田尉,寻亦杀之。

黎干者,戎州人。始以善星纬数术进,待诏翰林,累官至谏议大夫。寻迁京兆尹,以严肃为理,人颇便之,而因缘附会,与时上下。大历二年,改刑部侍郎。

鱼朝恩伏诛,坐交通出为桂州刺史、本管观察使。至江陵,丁母忧。久之,会京兆尹缺,人颇思干。八年,复拜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干自以得志,无心为理,贪暴益甚,徇于财色。十三年,除兵部侍郎。性险,挟左道,结中贵,以希主恩,代宗甚惑之。时中官刘忠翼宠任方盛,干结之素厚,尝通其奸谋。及德宗初即位,干犹以诡道求进,密居舆中诣忠翼第。事发,诏曰:“兵部侍郎黎干,害若豺狼,特进刘忠翼,掩义隐贼,并除名长流。”即行,市里儿童数千人噪聚,怀瓦砾投击之,捕贼尉不能止,遂皆赐死于蓝田驿。

忠翼,宦官也,本名清潭,与董秀皆有宠于代宗。天宪在口,势回日月,贪饕纳贿,货产巨万。大历中,德宗居东宫,干及清潭尝有奸谋动摇。及是,积前罪以诛之。

庾准,常州人。父光先,天宝中,文部侍郎。准以门入仕,昵于宰相王缙,缙骤引至职方郎中、知制诰,迁中书舍人。准素寡文学,以柔媚自进,既非儒流,甚为时论所薄。寻改御史中丞,迁尚书左丞。缙得罪,出为汝州刺史。复入为司农卿,与杨炎厚善。炎欲杀刘晏,知准与晏有隙,乃用为荆南节度。准乃上言得晏与朱泚书,且有怨望,又召补州兵以拒命。于是先杀晏,然后下诏赐自尽,海内冤之。炎以杀晏征准为尚书左丞。建中三年六月丁巳卒,时年五十一。赠工部尚书。

史臣曰:仲尼云:富与贵是人之欲,不以道得之不处。反乎是道者小人。载谄辅国以进身,弄时权而固位,众怒难犯,长恶不悛,家亡而诛及妻儿,身死而殃及祖祢。缙附会奸邪,以至颠覆。炎隳崔祐甫之规,怒段秀实之直,酬恩报怨,以私害公。三子者咸著文章,殊乖德行。“不常其德,或承之羞”,大《易》之义也。富贵不以其道,小人之事哉!观庾准之憸,遭王缙之复,徇杨炎之意,曲致刘晏之冤。积恶而获令终者,其在余殃乎!

赞曰:载、缙、炎、准,交相附会。《左传》有言,贪人败类。

旧唐书

○杨绾崔祐甫(子植植再从兄俊)常衮

杨绾,字公权,华州华阴人也。祖温玉,则天朝为户部侍郎、国子祭酒。父侃,开元中醴泉令,皆以儒行称。绾生聪惠,年四岁,处群从之中,敏识过人。

<!--PAGE15-->尝夜宴亲宾,各举坐中物以四声呼之,诸宾未言,绾应声指铁灯树曰:“灯盏柄曲。”众咸异之。及长,好学不倦,博通经史,九流七略,无不该览,尤工文辞,藻思清赡。而宗尚玄理,沉静寡欲,常独处一室,左右经书,凝尘满席,澹如也。

含光晦用,不欲名彰,每属文,耻于自白,非知己不可得而见。早孤家贫,养母以孝闻,甘旨或阙,忧见于色。亲友讽令干禄,举进士。调补太子正字。天宝十三年,玄宗御勤政楼,试博通坟典、洞晓玄经、辞藻宏丽、军谋出众等举人,命有司供食,既暮而罢。取辞藻宏丽外,别试诗赋各一首。制举试诗赋,自此始也。

时登科者三人,绾为之首,超授右拾遗。

天宝末,安禄山反,肃宗即位于灵武。绾自贼中冒难,披榛求食,以赴行在。

时朝廷方急贤,及绾至,众心咸悦,拜起居舍人、知制诰。历司勋员外郎、职方郎中,掌诰如故。迁中书舍人,兼修国史。故事,舍人年深者谓之“阁老”,公廨杂料,归阁老者五之四。绾以为品秩同列,给受宜均,悉平分之,甚为时论归美。再迁礼部侍郎,上疏条奏贡举之弊曰:

国之选士,必藉贤良。盖取孝友纯备,言行敦实,居常育德,动不违仁。体忠信之资,履谦恭之操,藏器则未尝自伐,虚心而所应必诚。夫如是,故能率己从政,化人镇俗者也。自叔叶浇诈,兹道浸微,争尚文辞,互相矜炫。马卿浮薄,竟不周于任用;赵壹虚诞,终取摈于乡闾。自时厥后,其道弥盛,不思实行,皆徇空名,败俗伤教,备载前史,古人比文章于郑、卫,盖有由也。

近炀帝始置进士之科,当时犹试策而已。至高宗朝,刘思立为考功员外郎,又奏进士加杂文,明经填帖,从此积弊,浸转成俗。幼能就学,皆诵当代之诗;长而博文,不越诸家之集。递相党与,用致虚声,《六经》则未尝开卷,《三史》则皆同挂壁。况复征以孔门之道,责其君子之儒者哉。祖习既深,奔竞为务。矜能者曾无愧色,勇进者但欲凌人,以毁讟为常谈,以向背为己任。投刺干谒,驱驰于要津;露才扬己,喧腾于当代。古之贤良方正,岂有如此者乎!朝之公卿,以此待士,家之长老,以此垂训。欲其返淳朴,怀礼让,守忠信,识廉隅,何可得也!譬之于水,其流已浊,若不澄本,何当复清。方今圣德御天,再宁寰宇,四海之内,颙颙向化,皆延颈举踵,思圣朝之理也。不以此时而理之,则太平之政又乖矣。

凡国之大柄,莫先择士。自古哲后,皆侧席待贤;今之取人,令投牒自举,非经国之体也。望请依古制,县令察孝廉,审知其乡闾有孝友信义廉耻之行,加以经业,才堪策试者,以孝廉为名,荐之于州。刺史当以礼待之,试其所通之学,其通者送名于省。自县至省,不得令举人辄自陈牒。比来有到状保辩识牒等,一切并停。其所习经,取《左传》、《公羊》、《谷梁》、《礼记》、《周礼》、《仪礼》、《尚书》、《毛诗》、《周易》,任通一经,务取深义奥旨,通诸家之义。试日,差诸司有儒学者对问,每经问义十条,问毕对策三道。其策皆问古今理体及当时要务,取堪行用者。其经义并策全通为上第,望付吏部便与官;其经义通八、策通二为中第,与出身;下第罢归。其明经比试帖经,殊非古义,皆诵帖括,冀图侥幸。并近有道举,亦非理国之体,望请与明经、进士并停。其国子监举人,亦请准此。如有行业不著,所由妄相推荐,请量加贬黜。所冀数年之间,人伦一变,既归实学,当识大猷。居家者必修德业,从政者皆知廉耻,浮竞自止,敦庞自劝,教人之本,实在兹焉。事若施行,即别立条例。

<!--PAGE16-->诏左右丞、诸司侍郎、御史大夫、中丞、给、舍同议奏闻。给事中李广、给事中李栖筠、尚书左丞贾至、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严武所奏议状与绾同。尚书左丞至议曰:

谨按夏之政尚忠,殷之政尚敬,周之政尚文,然则文与忠敬,皆统人之行也。

且夫谥号述行,美极人文,人文兴则忠敬存焉。是故前代以文取士,本文行也,由辞以观行,则及辞也。宣父称颜子不迁怒,不贰过,谓之好学。至乎修《春秋》,则游、夏之徒不能措一辞,不亦明乎!间者礼部取人,有乖斯义。《易》曰:

“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关雎》之义曰:“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盖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故延陵听《诗》,知诸侯之存亡。

今试学者以帖字为精通,不穷旨义,岂能知迁怒贰过之道乎?考文者以声病为是非,唯择浮艳,岂能知移风易俗化天下之事乎?是以上失其源而下袭其流,波**不知所止,先王之道,莫能行也。夫先王之道消,则小人之道长;小人之道长,则乱臣贼子生焉。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渐者何?谓忠信之凌颓,耻尚之失所,末学之驰骋,儒道之不举,四者皆取士之失也。

夫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赞扬其风,系卿大夫也,卿大夫何尝不出于士乎?今取士试之小道,而不以远者大者,使干禄之徒,趋驰末术,是诱导之差也。夫以蜗蚓之饵杂垂沧海,而望吞舟之鱼,不亦难乎!所以食垂饵者皆小鱼,就科目者皆小艺。四人之业,士最关于风化。近代趋仕,靡然向风,致使禄山一呼而四海震**,思明再乱而十年不复。向使礼让之道弘,仁义之道著,则忠臣孝子比屋可封,逆节不得而萌也,人心不得而摇也。

且夏有天下四百载,禹之道丧而殷始兴焉;殷有天下六百祀,汤之法弃而周始兴焉;周有天下八百年,文、武之政废而秦始并焉。观三代之选士任贤,皆考实行,故能风化淳一,运祚长远。秦坑儒士,二代而亡。汉兴,杂三代之政,弘四科之举,西京始振经术之学,东都终持名节之行。至有近戚窃位,强臣擅权,弱主孤立,母后专政,而社稷不陨,终彼四百,岂非兴学行道、扇化于乡里哉?

厥后文章道弊,尚于浮侈,取士术异,苟济一时。自魏至隋,仅四百载,三光分景,九州阻域,窃号僣位,德义不修,是以子孙速颠,享国咸促。国家革魏、晋、梁、隋之弊,承夏、殷、周、汉之业,四隩既宅,九州攸同,覆焘亭育,合德天地。安有舍皇王举士之道,踪乱代取人之术?此公卿大夫之辱也。杨绾所奏,实为正论。

然自典午覆败,中原版**,戎狄乱华,衣冠迁徙,南北分裂,人多侨处。圣朝一平区宇,尚复因循,版图则张,闾井未设,士居乡士,百无一二,累缘官族,所在耕筑,地望系之数百年之外,而身皆东西南北之人焉。今欲依古制乡举里选,犹恐取士之未尽也,请兼广学校,以弘训诱。今京有太学,州县有小学,兵革一动,生徒流离,儒臣师氏,禄廪无向。贡士不称行实,胄子何尝讲习,独礼部每岁擢甲乙之第,谓弘奖擢,不其谬欤?祗足长浮薄之风,启侥幸之路矣。其国子博士等,望加员数,厚其禄秩,选通儒硕生,间居其职。十道大郡,量置太学馆,令博士出外,兼领郡官,召置生徒。依乎故事,保桑梓者乡里举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朝而行之,夕见其利。如此则青青不复兴刺,扰扰由其归本矣。人伦之始,王化之先,不是过也。

<!--PAGE17-->李暠等议与绾协,文多不载。宰臣等奏以举人旧业已成,难于速改,其今岁举人,望且许应旧举,来岁奉诏,仍敕礼部即具条例奏闻。代宗以废进士科问翰林学士,对曰:“进士行来已久,遽废之,恐失人业。”乃诏孝廉与旧举兼行。

绾又奏岁贡孝悌力田及童子科等,其孝悌力田,宜有实状,童子越众,不在常科,同之岁贡,恐长侥幸之路。诏停之。再迁吏部侍郎,历典举选,精核人物,以公平称。

时元载秉政,公卿多附之,绾孤立中道,清贞自守,未尝私谒。载以绾雅望素高,外示尊重,心实疏忌。会鱼朝恩死,载以朝恩尝判国子监事,尘污太学,宜得名儒,以清其秩,乃奏为国子祭酒,实欲以散地处之。载贪冒日甚,天下清议,亦归于绾,上深知之,以载久在枢衡,未即罢遣。仍迁绾为太常卿,充礼仪使,以郊庙礼久废,藉绾振起之也,亦以观其效用。是年三月,载伏诛,上乃拜绾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兼修国史。绾久积公辅之望,及诏出,朝野相贺。绾累表恳让,上属意稍重,绾不敢辞。

绾素以德行著闻,质性贞廉,车服俭朴,居庙堂未数月,人心自化。御史中丞崔宽,剑南西川节度使宁之弟,家富于财,有别墅在皇城之南,池馆台榭,当时第一,宽即日潜遣毁拆。中书令郭子仪在邠州行营,闻绾拜相,座内音乐减散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干以承恩,每出入驺驭百余,亦即三日减损车骑,唯留十骑而已。其余望风变奢从俭者,不可胜数,其镇俗移风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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