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闻言,紧了紧身上的厚毡子,道:
“那不正好滑,滑下去?”
滑下去?
句扶目瞪口呆。
但邓艾一说完,目光更加坚定了。
随后命人重新固定绳索,仿照早前吊降器物的方式,将他连人带毡一同吊下山。
说是吊,但这里到底还是有点坡度,所以更像是邓艾自行滑下去。
起初一切顺利。
但不知是否绳索用旧了有所磨损,还是陡坡中途有看不见的尖利石块。
总之离地还有二三丈的时候,众人手中的绳索蓦地一松,尚未来得及惊呼,下方便传来砰地一下坠地声。
石台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片刻。
直到上方传来姜维的呐喊声,方才惊慌失措起来。
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纷纷看向官职最高的句扶。
但后者初次从军出征,哪有处置这种突发事件的经验?
挠了挠散乱的头发,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先下山去确认邓艾的生死。
好在片刻之后,山崖下方就传回了邓艾的声音:
“水,水浅……”
“走,走原路……”
闻得此言,句扶顿时如释重负。
同时心中暗暗叹服。
以邓士载这气吞山河的魄力,别说穿越太行王屋了。
哪怕更为险峻的千里巴山,怕也是拦不住他的吧。
……
上党郡,壶关县。
太守羊衜[dào]看着哭成泪人的妻子蔡贞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
妻子面前,是一口小号的棺材。
去年冬季极度寒冷,据说连淮南的水渎都给封冻了。
并州更在北方,寒冷更甚,不少人冻伤冻病。
当中就包括羊衜的两个儿子羊发和羊承。
那时蔡贞姬自知难以同时照料两个儿子,只能将主要精力放在长子羊发身上。
却不是因为更疼爱长子。
实际上,羊发非其亲子,乃是羊衜前妻孔氏所生。
但是这年代小孩不好养活。
一旦染了伤寒之症,更是九死一生。
而年纪大的明显比年幼的更易存活。
能保一个是一个。
最终结果也是如此。
羊发活了下来。
而羊承病情缠绵了大半年,终于还是病死了。
可到底是亲生骨肉,蔡氏怎能不伤心
羊衜无奈,只能轻抚妻子的后背道:
“想想你阿姊,一生命途多舛,你嫁给我,好歹还能在山里安享太平,不被乱世所扰,已属万幸。”
原来蔡贞姬之父乃是名士蔡邕。
而贞姬有一位姐姐,乃是早年天下闻名的才女蔡昭姬(即蔡文姬)。
当年关中大乱,匈奴人趁机南下劫掠,昭姬不幸被俘虏,在塞外生活了十二年方才得归中原。
蔡贞姬闻得此言,哭声更大了。
羊衜忙又道:
“有道是‘否终则泰’。”
“为夫前月算了一卦,正是得了一个‘泰卦’,辞曰小往大来,说的是咱家历尽磨难,必有后福!”
蔡贞姬的父亲和姐姐都是学富五车之人,她自然也不乏易学上的见识。
哭声稍止:“如何后福?”
羊衜目光一转,指着角落里偷偷观望的一对儿女,信誓旦旦道:
“咱家将来必要出两个大贵人!”
蔡贞姬闻言望去,正是自己亲生的另一个幼子,年方六岁的羊祜,以及年长一些的女儿。
说来也怪,羊祜明明比羊承还年幼,竟奇迹般地熬过了寒灾。
至于长女,更是没有半点病恙。
莫非自己这对儿女,真有些天命洪福在里面的?
这么一想,蔡贞姬顿时就止住了泪水。
羊衜也暗暗吐了一口浊气。
其实他哪能预知儿女将来有什么福气,不过是安慰妻子的话术而已。
倒是前面说安享太平是真心话。
上党此地,四面环山,较之繁华中土,颇为贫乏。
却也因此成了乱世中难得的一片清净之土。
这大概就是祸福相依的道理了。
正思有所得,一名郡督邮匆匆而来,满脸慌张道:
“府君,大事不妙!”
“泫氏县长遣人来报,说有蜀贼正在攻打高平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