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未及开言,只见那长史官冷笑道:
“公子也不必掩饰,或隐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了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公子之德?”
宝玉连说:“不知,恐是讹传,也未见得。”
那长史官冷笑两声道:“现有据有证,何必还赖?必定当着老大人说了出来,公子岂不吃亏?”
“既云不知此人,那红汗巾子怎么到了公子腰里?”
宝玉听了这话,不觉轰去魂魄,目瞪口呆,心下自思:
这话他如何得知!他既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瞒他不过,不如打发他去了,免得再说出别的事来。
因说道:“大人既知他……”
不料贾宝玉刚说到这里,便见贾环起身厉声说道:“住口!”
这一声断喝,太过突兀,倒是唬了众人一大跳。
贾环冷笑着说道:“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跑到我贾家来撒野来了?”
“我们贾家子弟做什么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你这狗奴才,难道在暗中调查我贾家之人?”
“非但如此,竟然还敢嚣张跋扈,登门问罪?是谁给你的胆子?”
贾环这番话,惊呆了贾珍和大脸宝父子两个,惊怒了忠顺亲王府的长史官。
贾政被吓了一跳好的,他忙拉着贾环说道:“环哥儿,这位大人面前,不可造次!”
贾环冷笑道:“二老爷,他不过王府一奴才,算是哪门子的大人?”
“我贾家乃将门之后,岂能任人欺辱?这件事情,父亲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处置便是。”
贾政虽是严父,在外人面前,却是唯唯诺诺。
贾环虽然是他亲子,但是如今已经出继。
而随着贾环步步高升,贾政在贾环面前,越发失去了权威。
因而,贾环一开口,贾政便乖乖闭口不言,任由贾环处置此事。
且说忠顺亲王府的长史官,被贾环一番话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他怒道:“大胆!你在跟谁说话?一旦王爷怪罪下来,别说是你,便是你贾家,都吃罪不起!”
“还不老老实实的将琪官下落说出来,好多着呢!不然你们就等着迎接王爷怒火好了!”
贾环冷笑道:“狗奴才,少拿鸡毛当令箭!忠顺亲王好好一个王爷,都被你们这些奴才调唆的学坏了。”
“如今各地出现旱情,国库空虚,忠顺亲王不说赶紧还了国库欠银,不知公忠体国,只知享乐听曲!”
“还有你这狗奴才,狗仗人势,拿着鸡毛当令箭,跑到我贾家作威作福!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
“等我奏明圣上,非砍了你们这帮调唆王爷的狗奴才的狗头不可!”
“你回去告诉王爷,让他准备好银子,明儿我会亲自登门讨要欠银。”
忠顺亲王长史官,被贾环一顿夹枪带棒训斥,不由又惊又怒,又气又怕。
而这会子,他却再不敢嚣张跋扈了。
因为他正如贾环所骂的那样,的确就是个狗仗人势的货色。
仗着王府的势,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但是一旦遇到不怕他的,其实他,还真的啥也不是。
他是王府的长史官不假,但是忠顺亲王府,又不是东宫。
离开忠顺亲王府,啥都不是。
而贾环圣眷正隆,若贾环真的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他真的有可能人头落地。
尽管这个可能不大,但是他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
因而,哪怕被贾环一阵痛骂,他也不敢顶罪放肆。
而是起身说道:“贾公子的话,我会如实禀报给王爷知道,咱们……”
贾环不等他说完,直接呵斥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快滚?”
忠顺亲王长史,被气的一口老血险些没吐出来。
他一甩袖子,拂袖而去。
贾政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想了想,左右已经得罪狠了,索性并没有送出来。
等人走后,贾政不由埋怨道:“环哥儿,你这样一来,可把忠顺亲王得罪狠了!”
“人家终究是皇亲国戚,是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贾环摇头说道:“二老爷,人家何曾将咱们放在眼里呢?”
“王府一个区区长史官,到我贾家都敢耀武扬威,作威作福,我贾家威信何在?”
“二老爷你只管放心好了,明日我便登门,去打压这位忠顺亲王一番。”
“二老爷,这忠顺亲王,也不过一个只知架鹰遛鸟的闲散王爷罢了!”
“咱们贾家,乃是勋贵之家,何必惧怕他呢?”
贾政:“这……”
贾政很想训斥贾环一顿,觉得他十分猖獗,竟然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
然则,贾环可是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啊!
如今又是东宫属官,又有爵位在身,还是贾家的族长。
一时间,贾政却也不好多说什么的。
而贾环见了,则是微微一笑,起身告辞而去。
却说等贾环一走,贾政一肚子邪火,正愁没处发泄,一转头就看到了正瑟瑟发抖的贾宝玉。
贾政顿时怒火如炽,怒不可遏起来。
都是这不肖子惹出来的祸端!
他在国子监也读了几年书了,环哥儿用了这几年功夫,状元都考出来了!
而贾宝玉呢?虽有些长进,但有限的很。
如今连升监都做不到,连考乡试的资格都欠奉。
若是他果真是个笨的,十分学不会也就罢了。
偏生他是个聪明的,只是他从未见过他的聪明才智用到学习上罢了。
他不在国子监好好读书,竟然出去流荡优伶,表赠私物!
贾政不由大喝道:“来人,将这该死的畜牲绑了去,带到我书房去。”
“是,老爷!”
贾政的两个小厮,顿时上前来,捆了贾宝玉,径自将他带去了书房。
此刻,贾宝玉被唬的避猫鼠似的,只盼着能赶紧寻个人,好将消息传给老祖宗,好让老祖宗赶快来救他!
然则一时之间,哪里能寻得到人?
不多时,贾政便是带着贾宝玉都到了书房。
进了门便喝令:“今日再有人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交与他与宝玉过去!”
“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
众门客、仆从见贾政这个形景,便知又是为宝玉了,一个个都是啖指咬舌,连忙退出。
那贾政喘吁吁的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声:
“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
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
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
众门客见打得不祥了,忙上来夺劝。
贾政哪里肯听,说道:
“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解劝!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
众人听这话不好听,知道是气急了,忙又退出,只得觅人进去捎信。
不多时,便禀报给了贾母。
贾母带着人急匆匆赶来,发现贾宝玉都快要被打死了。
大发雷霆之怒,口口声声要带着王夫人和贾宝玉回南京去。
逼的贾政跪在地上哀求不已,贾母见状,又是不忍起来。
又想起来先前便因为打宝玉,逼到贾政吐血。
今日贾母也怕逼迫狠了,贾政再有个好歹,因而贾母便将贾政撵了出去。
让人将宝玉小心抬回去,又去请了御医来——
贾环医术比御医还要高明些的,只是贾母这边,却是不好意思再叫贾环来。
贾环文武双状元,而贾宝玉这边呢?十分不成器。
让贾环来,彼此尴尬。
再者,贾宝玉被打,是硬伤,涂抹些药膏也就是了。
贾环来不来的,倒也没多大关系。
却说贾环回去之后,不久晴雯就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给贾环讲起了贾宝玉挨打的情形。
贾宝玉听了,心里顿时舒服了。
大脸宝又挨了一顿毒打,不错,不错!
接下来,贾环开始思索起明日的行动来。
欠国库银子的,有文官、有勋贵、有皇室宗族。
当然了,也有江南甄家那样的豪门,并且江南甄家借的银子,绝对占了大头。
不过江南甄家不在京城,也不用贾环去讨要。
勋贵这边,他们开国一脉的,如今都催收了上来。
还剩下元平一脉,贾环暂时不准备动他们。
其实对贾环和太子来说,如今的催收工作,才算是刚刚开始而已。
接下来,贾环准备先啃一个硬骨头,那就是皇室宗亲。
只要将皇室宗亲催收下来,然后再收元平一脉的帐,就容易多了。
皇室宗亲都乖乖还钱,难道你们原平一脉比皇室宗亲还牛不成?
当然了,皇室宗亲这块硬骨头,并不好啃。
不要说贾环,就算是永隆帝亲自出面,都不容易讨要回来。
要是好要的话,为何满朝文武,都不敢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难道他们不知道,只要做好了此事,就能够在永隆帝面前,大大加分不成?
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而是实在做不到。
而接下来,贾环又做了一件事情。
凡是在京城的,借过国库银子的官宦之家,每一家,他都写了一张催收账单,然后让人分别送去各府。
这是一次集体通知,若不还款,他随时都有可能上课催债。
……
却说忠顺亲王府长史官在贾家惹了一肚子气,回到王府之后,他少不得添油加醋地在忠顺亲王面前,狠狠告了贾家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