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新庄头进城,送来一年的租子。
去年是乌进孝来送的,然后乌进孝就进去了。
贾环又换了一个老实可靠的,当然,贾环也并没有全信任他,还是有制裁措施的。
比方说,每年都会派人去核实地租情况。
并且,为了防止他们勾结,每年派去的人,都不一样,并且还是暗中派遣。
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贾环知道,人心都是会变得。
想乌进孝刚当上庄头的时候,只怕也是兢兢业业的。
然而到了最后又如何?
人性经不起考验,也不该拿来考验。
相信贾珍在世的时候,如果不是他不管不问,乌进孝也未必敢大胆到那等地步。
而果不其然,同样的一个庄子,几年送来的地租,足足是去年的两倍还多!
乌进孝究竟贪墨了多少,由此可见一斑。
不止是这一个庄子,其他庄子还有铺子,同样如此。
今年田庄地亩的产出,比去年多了一倍有余。
贾环留下供祖的,又给西府那边留了一批,自己留了一批。
剩下的,就都给族人分发了下去。
贾环的眼皮子没那么浅,自然是看不上这点子东西的。
因而,他丝毫不曾克扣。
因而,到了分发年货那日,宁国府这边,着实热闹起来。
实在是东西太多了,足足是往年的一倍有余。
而来领东西的族人准备不足,导致他们一趟更本拿不了。
于是,现场顿时越发热闹起来了。
有人先将东西搬到一边去,准备一趟趟搬运。
一趟搬不走,多搬两趟也就是了。
更多的,则是忙不迭的回去叫人,另外准备车去了。
每个族人脸上,都洋溢着洋洋喜气。
今年分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丰盛了。
有了这些东西,大家都能过个肥年。
这些东西拿回去,不但不用自己准备年货,甚至还有剩余,连走亲串户的都有了。
甚至有些家里亲朋故旧少的,自己吃不了这许多东西。
他们已经开始琢磨着,寻个地方,将多余的年货卖出去了。
这些年货,有一部分是野味,年节下,价格昂贵,根本不愁卖。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人高楼饮美酒,几人他乡在外头。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宁国府这边的族人,无不喜气洋洋,脸上笑容遮掩不住,直笑的合不拢嘴。
然而荣国府这边的族人,只觉得他们吵闹。
原本荣宁两府的族人待遇,相差无几,有时候这边好点,有时候那边好点。
大家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然而自今年起,却是有了不同。
人家宁国府那边,今年比往年,一下多了一倍有余。
而荣国府这边,则是几乎没什么变化。
以往大家都领差不多同样多的东西,自然就没什么攀比。
然而如今宁国府那边领的东西多了一倍,结果自然不同了。
荣国府这边,领了东西,也没什么欣喜,反倒是生了一肚子气来。
他们无比羡慕宁国府那边的福利待遇好,自然也少不了在背后嘀咕。
这一切,都是环三爷带来的呢!
环三爷没当上宁国府家主的时候,宁国府那边的福利,往往比他们这边还要少些呢!
他们几时能领到这么多了?
这些狗东西,还真是好命呢!
同时,他们也忍不住抱怨起王熙凤来。
以往他们都觉得,他们这边的管家娘子琏二奶奶,是个极厉害,有能为的。
甚至比男人,还好厉害些的,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对她又敬又畏?
然则凡事就怕对比,如今拿她和东府的环三爷一比,这琏二奶奶,着实差的远呢!
听说人家环三爷虽说杀伐果断,然则只要你安心任事,人家从不苛责下人的,相反还十分宽厚!
别的不说,只看年底发的东西就知道了。
你琏二奶奶若果真是个有能为的,为什么不也给他们发这么多东西呢?
怎么着?是不想吗?
很快,这些话就传入王熙凤耳朵里面,将王熙凤气了个倒昂。
若是换成其他事情,胆敢有人在后背如此扯舌根子的话,王熙凤早就要按捺不住要拿人打板子了。
只是如今,她却没办法这么做。
因为这并不是诋毁,而是她的确做的不如人。
王熙凤是个要强的,觉得自己本事了得。
若是生为男儿身,自当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然则直到此时她才十分挫败地感受到,原来,她和真正的天才,还差的远呢!
看看人家环哥儿,可是文武双状元,他平日哪里有功夫去管府里的闲事?
然则随便一出手,就让人人敬仰,更是让东府的福利,一下提升了一倍。
而自己呢?每日兢兢业业管家,一年到头,反倒还不如人家不管不问的。
同时王熙凤也并不甘心。
她不得不承认,环哥儿才能,是远在她之上的。
只是,哪怕她才能比不上,但是照抄还不会吗?
人家东府那边能查账,难道他们西府就不能查账?
虽然他们西府这边几个庄子的庄头,要么有贾母这边的关系,要么就是有王夫人或是大老爷那边的关系。
总之,以往王熙凤虽然知道里面有猫腻,但是也不好管的。
只是如今不一样了呢,毕竟环哥儿在东府,开了个好头。
大老爷是她公公,原本她也不敢造次的。
但是谁让如今贾赦直接一病不起,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呢?
自然,王熙凤也就不用去怕他了。
想到此处,王熙凤已是打定了主意,抬脚去寻贾母。
寻到贾母之后,王熙凤先是说出这件事情来,然后又开始叙说自己的委屈。
并非她小气,不愿多发东西,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今荣国府这边,已是入不敷出,只怕再过几年,若不缩减开支,便要到过不下去的地步了。
前面铺垫完毕之后,王熙凤才隐晦地提出,要不要跟东府学一学。
查一查那些庄头和掌柜的,然后撤换掉一批?
虽说这些人都是做事做老了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是如今府上都快要过不下去了,若要再顾及颜面,只怕将来他们自己都体面不起来了。
如此不把主子放在心上的奴才,还留着他们做什么?
而只要替换掉他们,每年的进益,至少能翻一番。
这样一来,荣国府这边,收入便大于支出,每年还能有些盈余。
这样一来,不但底下的人念着好,府里也再没什么压力了。
其实,这些人,大多都是贾母派系的奴才。
若是放在以往,这等事情,她连提都不敢提的。
只是有贾环打了个样,再者说,荣国府这边,也着实艰难到要过不下去的地步了。
王熙凤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提了出来。
而等她提出来之后,贾母听了,却是沉默起来,久久不语。
王熙凤一颗心,不由悬了起来,心里暗自后悔不迭。
还是大意了啊,老祖宗最好脸面,她怎么可能会答允这等事情呢?
这件事情,原就不该提的。
如今一提,怕已恶了老祖宗了!
王熙凤正要开口找补的时候,却听贾母叹息一声说道:
“罢了,罢了,我也老了,原本只想乐乐呵呵过日子也就完事了。”
“等我闭了眼睛,你们如何闹,我也就不管了。你道他们做的事情,我就一无所知?”
“我只是觉得,到底是一辈子的体面,有始有终,也不枉他们跟了我一场。”
“如今看来,竟是我做错了呢!我念着他们不易,想成全主仆情分,他们又何尝念着我这个老婆子呢?”
没想到,老祖宗竟是同意了!
这让王熙凤不由大喜过望起来!
太好了!
既然老祖宗同意了,过完年,她就可以放手施为起来。
到时候将这些人弄下去,都换成自己的人,自己还可以从中捞一笔。
非但如此,每年,也都能多捞些好处来呢!
而到年底的时候,自然也能多分东西,让族人都念着好。
到时候,又能收获威信,又能得到好处,又有了一桩长远的收益,可为是一举数得。
想到此处,王熙凤忙是赞道:“老祖宗圣明,我也常看戏文的。”
“你看戏文里面那些昏君,难道他不知道手底下的人贪婪成性?他自是知道的,然则只要顺了他的意,再贪婪都假装看不见呢。”
“老祖宗竟然能够狠下心来,处置这些人,单是这份心性,便不知强出他们多少来。”
贾母听了,也是笑着说道:“可是说呢,我看这些戏文的时候,也是疑惑。”
“那起子奸臣,快要把江山社稷都折腾没了,这等人不查不啥,留着做甚?人当真能昏聩到这等地步?”
“而等到自己这的摊上这等事情之后,才能理解到他们的心情呢!”
王熙凤又顺着贾母的话,大加赞赏,这让贾母,越发欢喜起来。
……
不知不觉中,便是走到了除夕日。
这一日,东西两府之人,齐聚宁国府,开宗祠,祭祀祖宗。
作为族长,贾环自是十分忙碌。
这些琐事,和去年一般无二,到也不消多记。
却说大年初一头一天,过了初二是初三,正月元宵是灯节。
过了元宵年才算过完。
而过完年之后,太上皇的身体,越发虚弱起来。
每日昏昏沉沉,一天倒是有大半天都在昏睡之中。
时日怕是已经不多了。
而太上皇清醒之后,却是让太子尽快完婚。
若现在不完婚,等他驾崩之后,又要再等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