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楼?
贾环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了,早在冯紫英第一次做东请客的时候就询问过他,是要去会英园还是漱玉楼。
当时贾环选的是会英园。
当时薛蟠恨不得拉着贾环的手,让他选择漱玉楼。
原因是漱玉楼是京城最好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个顶个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其模样气度,等闲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她们。
而若没有文采,却是难入她们的眼。
薛蟠在漱玉楼就吃了闭门羹。
只是当时贾环只有十二岁,因而他并不曾前往。
如今他来到这个世界两年,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如今倒是要亲自去见识一番了。
贾环并非道德君子,也并不排斥去青楼观赏。
当然,此去,只远观不亵玩,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并且,他也怕染病呢!
若要调和阴阳,家里现成的有好几个漂亮丫头啊,自然不需要在外面偷食不干不净的东西。
他只是想去见识一番,古代的青楼,到底是何格局。
却说冯紫英和薛蟠两人,原本还怕贾环不肯去。
如今见他欣然前往,倒是省下他们一番口舌,他们心里,都在暗笑不已。
他们这位兄弟,看着是正经的,心里却着实闷骚呢!
且看他到了青楼,是何表现。
冯紫英和薛蟠,都不算是正经人。
他们两个,心里甚至已经琢磨着,如何捉弄贾环这个小处男了。
男人第一次,通常都十分短暂,甚至于不能成行。
而这俩货,已经盘算着,如何给贾环留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了。
三人驾车,直奔漱玉楼而去。
不多时,他们便是来到漱玉楼。
而漱玉楼的外观,则大大出乎了贾环的预料之外。
在他想象之中,原本以为这京城第一青楼,必定金碧辉煌,极尽繁华之能事。
等亲眼目睹才是发现,这里竟是十分清幽。
门前一片翠竹,将门户掩去。
看到贾环的表情变化,冯紫英笑道:“二弟,这漱玉楼,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不同?”
贾环点头说道:“的确是不一样呢,我原本以为,这里会十分繁华热闹。”
冯紫英笑道:“来这里的,多是高官名士,若十分俗气,怎么能称得上是京城第一呢?”
听到这里,贾环也不由恍然起来。
不多,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来这里的,多是高官和才子,并且还都是有钱的高官和才子。
他们追求的,并非是简单的鱼水之欢,还有精神上的追求。
而这里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环境优雅,满足了他们的一切幻想,因而,才如此受人追捧。
三人下了车,马夫自去旁边空地去停车。
三人穿过竹林,向前走去。
竹林中间,是青石小径,曲折蜿蜒,颇有曲径通幽之妙。
转折几次,便是来到漱玉楼大门之前。
只见朱漆大门半掩,上面悬挂着黑底金漆匾额,漱玉楼三个字瘦劲清峻,笔力不俗。
便是贾环见了,也不由暗自点头不已。
两侧悬挂着两盏素纱宫灯,灯罩上绘着几笔墨竹。
余外别无装饰,越显清幽。
三人推门入户,一下便仿佛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一下清静下来。
似乎将世俗的喧嚣声,全部都关到了门外去。
鼻端能嗅到一股细细的幽香,似麝如兰,闻之让人心旷神怡。
院子里假山花树,奇草藤蔓,行走其中,心里越发安详宁静。
周围竟不见人,并没有龟奴老鸨迎接。
贾环见了,深以为异,忍不住问道:“大哥,这里怎么不见人迎接或是阻拦?随便谁都能进来吗?”
冯紫英笑道:“怎么可能?咱们一路行来,不见有人。”
“实则他们都在暗里看着呢,若是不够资格来的,连门都进不来呢!”
听到这里,贾环微微颔首不已。
他感应了一番,最终察觉到了几个暗哨。
三人抬脚进了楼,贾环只见高阔轩敞,地面铺着温瑞如玉的深色紫檀木,倒映着悬挂着的素纱宫灯。
这里灯罩上的画作,和大门口的又自不同。
或是工笔花鸟,或是名家小令。
贾环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几首诗作,都悬挂在这里。
大厅里面,并不见雕梁画栋,四周是素白粉墙,其上疏密有致地悬挂着古今名家的真迹字画。
或苍劲雄浑,或清雅隽永,令人流连忘返。
墙角点缀着姿态古拙的琼枝盆景,其中两面靠墙摆有书架,罗列着善本古籍,金石拓片。
书脊泛着岁月沉淀的温润光泽。
贾环见了,也不由暗自赞叹不已。
这里,真的是雅致到了极致。
若不知情的,哪里会以为这里是青楼?
只怕会把这里当做书院了呢!
贾环看到,一楼大厅里面,止有七八个客人。
这些人,都穿着儒士服,或是赏花,或是看书,或是欣赏字画。
而每一人身边,都有一个佳人陪伴。
而这几个佳人,并没有浓妆艳抹,发髻或挽或垂,头上只插着一根玉簪,一只点翠步摇,余无常物。
淡扫蛾眉,身上穿云锦裁制的衣裙,色调清雅。
雨过天青、松花嫩绿、藕荷淡紫、月华素白……衣上偶有刺绣,亦是折枝花卉、水墨山水或清雅兰草。
令人观之忘俗。
而从她们身上,看不出半点风尘气息。
只不过,贾环见她们容貌虽说也清丽动人,但是便是比之他身边的丫鬟子,都欠缺了三分颜色。
贾环忍不住悄声向冯紫英问道:“大哥,这漱玉楼好大的名头,只是我见这里面的姑娘,却难以配得起他们的名头呢。”
闻言,冯紫英笑道:“二弟,外面这些,却只是丫鬟而已。”
“真正的姑娘们,轻易不会露面呢!”
“除非有人能写出好诗词文章,又或是琴棋书画,或许才能博得她们一见。”
“这些人,都以能够见到漱玉楼里面的姑娘为荣呢!”
“尤其是这漱玉楼的头牌彩衣姑娘,需要说一亲芳泽,等闲连她面都见不到呢!”
旁边,薛蟠听了,忍不住抱怨道:“可是说呢!这里的娘们,清高的很,便是有银子,都见不到她们面。”
“也不知她们哪儿是镶金了还是镶玉了,怎的那般啰嗦?”
“若我自己来,怕是连一个姑娘的面都见不到呢!”
“幸好环兄弟来了,有他这个连中六元的状元在,怕是就连她们这里的头牌,也要脱了裤子相迎呢!”
冯紫英听了,忙是说道:“什么叫脱了裤子相应,分明是叫倒履相迎。”
“潘兄弟,你不会成语可别乱用,免得贻笑大方。”
薛蟠嘿嘿笑道:“冯大哥是知道我的,哪里知道这许多呢?我今儿少说些话便是了。”
说话的功夫,有几个小丫头子迎了过来。
其中一个最为俊俏的丫鬟子,走向贾环。
她敛衽拜道:“奴婢春桃见过状元公!”
贾环笑问道:“噢,你认识我?”
春桃抿嘴笑道:“漫说是我,整个京城的年轻姑娘们,又有几个不认识贾爷这位连中六元的状元公的呢?”
“贾爷不知,你跨马游街的时候,我们整个漱玉楼的姑娘们都去看贾爷去了呢!”
“我还冲三爷摆手,丢给三爷一块手帕,只是三爷根本不曾留意过我这个小丫头子罢了。”
贾环呵呵笑道:“这就过了,当日虽然去的人不少,但也没到整个京城的姑娘都去的地步,如何能做到人人都认识我呢?”
春桃这个丫鬟子,娇憨可爱,贾环也忍不住出言逗弄了一番。
春桃抿嘴笑道:“三爷,我可不是胡说哩!当日自然不可能整个京城的姊妹们都跑去看过三爷。”
“但是三爷不知,京城里,好多不易出门的大家闺秀,在求三爷的画像。”
“于是竟催生出一门生意来,专门有人画了三爷的画像,又或是绣在帕子上,听说这生意着实红火,供不应求呢!”
“因而,这些姊妹们,便是没亲眼见过三爷,却也都是看过三爷的画像的!”
“因而只要三爷出门,又怎么可能不被她们认出来呢?”
听到这里,贾环倒是觉得好奇起来。
此前,他的确不知,竟然还有这等事情。
这些人,竟然拿他的画像赚钱,作为当事人,他甚至都不知情。
可恨,这个时代,并没有肖像权这一说法。
不然的话,贾环非告到他们倾家荡产不可。
贾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春桃说着话,就在这时候,老鸨从楼上走了下来。
贾环见到,这个老鸨,徐娘半老,珠圆玉润,竟也别有一番风姿。
这老鸨笑着说道:“诸位爷今儿算是来着了,难得今儿彩衣姑娘有兴致。”
“愿为诸位爷抚琴一曲,并且今儿若有人写的诗词文章入了她的眼,便可登楼一叙呢!”
老鸨话音刚落,底下便传来一片叫好声。
贾环看到,
和他们先前的儒雅斯文,判若两人。
贾环不解地向冯紫英问道:“大哥,不过是听错一曲琴曲,他们至于这般激动吗?”
冯紫英解释道:“二弟你有所不知,这位彩衣姑娘,并非卖身于漱玉楼。”
“她只是借居于漱玉楼,漱玉楼,也并不能强迫她做什么。”
“而这位彩衣姑娘,不但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更是弹的一手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