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你知道田文涛吗?”
“田文涛?”沉鱼细细回忆,隐约有些印象,“是在集书省任职的那个?”
萧玄道:“对,正是他,不过,他去年就死了。”
“死了?”
沉鱼对这人印象不深,只在人群中见过几回。
自从慕容熙不让她经手暗人的事务后,她也不再刻意关注朝堂上的人与事。
看她并不清楚,萧玄说道:“去年,这田文涛与人酒后泛舟,谁想失足落水,然后便不幸身亡了。”
沉鱼拧起眉,好像是听人说过,这个田文涛嗜酒。
醉酒失足,也不是没有可能。
萧玄看她:“女郎,你今日救上岸的第一个人便是那田文涛之子田琦。”
沉鱼道:“我并不认识他。”
她当时只顾着救人,草草扫了那人一眼,转头就丢上岸,大概记得个头不高,稍微有些沉。
萧玄微微一叹,“你去救人的时候,我听随从说有人拿田文涛溺水一事故意刺激田琦,田琦才会一怒之下答应与人比赛,可他本身不擅划船,自然落了下风,那些人再次出言侮辱,他羞愤难忍,便与人动起手来。”
沉鱼皱了皱眉,“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救那出言不逊之人。”
萧玄未置可否,只道:“这里头还有旁的隐情。”
“什么隐情?”沉鱼疑惑。
萧玄摩挲着杯盏,道:“他们之所故意用田文涛的死来羞辱田琦,也是为了讨好江家人。”
“江家?”沉鱼问,“江公?”
萧玄轻点一下头:“是啊。”
沉鱼不懂,“为何?”
建康城内被称作江公的,便只有国丈江俨了。
提到江俨,沉鱼想到萧玄设宴的那天,江俨在庭院里拽住她的那一幕,她清楚看到江俨眼中复杂的情绪。
江俨与母亲订过亲。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江俨,只是罗妪临死前说,那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名字里有个‘姚’字......
萧玄正要开口解释。
沉鱼恍然记起,“我听闻多年前田文涛曾与江俨发生过矛盾,然后这两人一直关系不好。”
萧玄道:“是,我也有所耳闻。”
沉鱼眯起眼。
说来也巧,那天晚上,她从那响着木鱼的宅院出来后才知道,误闯的竟是江家的府邸——
“女郎,请先等等,待奴婢去通报一声。”
院中响起合欢的声音。
沉鱼刚转头看过去,门扇吱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合欢低头入内,走近了,躬身道:“殿下,周女郎来了,奴婢——”
“无妨,移去旁边的书房。”萧玄已从软垫上站起身。
“是。”
合欢前去准备。
门扇打开的一瞬,沉鱼就看到站在门槛外的周如锦。
她背光站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沉鱼径自走上前去,“周姊姊。”
周如锦迈进门,不止没看她,甚至有意避开她,一瞬不瞬地看向殿中的另一人。
“阿玉,我,我是因为答应要给阿元做白茧糖,所以才趁着外出送酒的机会抽空过来,我......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周如锦抿了抿唇角,不自然地笑了下。
沉鱼回头望过去,却发现萧玄已走到她的另一边。
他望着周如锦微笑摇头,“没有,沉鱼也不是外人。”
殿中的气氛极其怪异。
沉鱼转头再看周如锦。
周如锦面上虽然笑着,但眸中泛起水光,只是强自隐忍。
沉鱼暗道不好,即便她再迟钝,也明白周如锦这是误会了。
再看自己的位置,似乎横在他们二人之间。
她刚抬起腿要退让到一边,萧玄率先迈出一步,直往殿外去。
“我们去偏殿说话吧。”
萧玄回头看她们一眼,目光最后停在沉鱼脸上。
周如锦喉头一哽,低下头,声音也黯淡下去,闷闷应了一声。
“好。”
不自觉的,这一声在发颤。
不知道是因为嗓子发颤,还是因为身体发颤,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一个好字也跟着发颤。
沉鱼想说些什么,可是萧玄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萧玄说完便转身走去殿外,给廊下的婢女交代着什么,沉鱼未及出口的话生生停在嘴边。
她看看站在原地的周如锦,又望望廊下的萧玄,想了一想,还是迈出门去追萧玄。
比起她说什么,或许周如锦更想听萧玄怎么说。
“傅怀玉。”
沉鱼追上去,放低声音,焦急唤他。
萧玄摆手屏退婢女,才转眸望过来,嘴角微微笑着,十分好脾气的样子。
“怎么了?”
对比她的心急如焚,萧玄是泰然自若。
沉鱼怔愣一瞬,急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周姊姊误会了吗?”
萧玄眼眸明亮地看她,“误会?什么误会?”
沉鱼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了。
她扭头看一眼站在门槛边垂头不语的周如锦,再看萧玄,颇为无奈地指了指门上匾额。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萧玄顺她手指的方向瞧一眼,再看回她,带了几分好笑。
沉鱼深吸口气,耐着性子道:“这是你王妃住的地方啊。”
萧玄一本正经点头:“是啊,我若成婚,王妃便会入住此处。”
沉鱼咬了咬牙,忍着翻腾的火气,低声道:“所以,周姊姊忽然看到我出现在这儿,肯定是误会了,你快去跟她解释清楚,这个时候,你真诚的跟她解释一句,比我苦苦跟她解释十句都管用。”
萧玄站着没动,黑黑的眼睛只是静静看着她。
沉鱼急切地瞪着他,“快去啊。”
萧玄动了动唇,欲言又止,而后,付之一叹。
“她没有误会。”
“没有误会?”
沉鱼倒吸一口气,怎么也没想到萧玄这个榆木脑袋如此不开窍,竟比她还迟钝!
她咬紧牙根,“她都快哭了,还叫没有误会?她站在那不走,不就是在等你去给她解释吗?你以为她站在那里等什么?好了,你别再跟我犟了,快去解释吧!”
萧玄眨眨眼,满脸困惑:“解释什么?”
沉鱼几乎要昏过去,努力往下压了压胸口噌噌往上冒的火:“跟她解释清楚我是因为救人弄湿衣裳,才就近来你府上,等我衣裳干了,马上就走,还有,我和你什么也没有。”
说罢,又往周如锦那边看,她正望着他们。
那无力又心碎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眼熟。
沉鱼不忍心再看。
也不再理会萧玄,直直走到周如锦面前,恳切道:“周姊姊,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回到建康不是为了旁人,而是为了我的母亲,我不想让我的母亲死得不明不白,希望你能原谅我。”
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萧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等等。”
沉鱼皱眉看过去,萧玄没看她,眼睛望着周如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