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内,令妃魏佳氏一夜辗转难眠。
昨夜乾隆虽留宿,但那份客气下的疏离,以及天不亮就起身离去、甚至未曾与她共进早膳的姿态,都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的心上。
更让她如鲠在喉的是,皇上离开她这里,竟是直接去了景仁宫!
还兴师动众地宣了西洋画师郎世宁,为夏雨荷和那两个丫头画像!
“西洋画师……画像……”令妃喃喃自语,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她记得多年前,皇上也曾一时兴起,让画师为皇后画过一幅行乐图,那时她便嫉妒得发狂。
如今,皇上竟为夏雨荷如此大费周章,这恩宠,简直要越过皇后去了!
还有紫薇和蔷薇,不过是刚认回来的野丫头,皇上竟将她们宠得如珠如宝,连带着夏雨荷那个半老徐娘也重获盛宠!
那对龙凤胎更是日日养在眼前,将来这后宫,还有她和她儿子的立足之地吗?
不行!绝不能让夏雨荷如此得意!
她必须做点什么,挫一挫景仁宫的锐气!硬碰硬是不行的,皇上如今正偏心那边。
她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又容易操控的刀。
她的目光,缓缓投向了翊坤宫的方向。
愉妃……那个蠢笨冲动、却将儿子永琪视作命根子的女人,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翌日,是妃嫔们前往翊坤宫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令妃特意起了个早,精心装扮,却选了一身颜色素净、略显陈旧的湖蓝色宫装,发髻上也只簪了几朵简单的绒花,刻意营造出一种低调甚至略带憔悴的感觉。
果然,在通往翊坤宫的宫道上,她“偶遇”了同样前去请安的愉妃珂里叶特氏。
愉妃今日倒是穿得鲜亮些,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也难怪,近日皇上考较阿哥们的功课,难得地称赞了永琪“近来进益了,知道用功了”,还亲自为永琪指了新的伴读,丝毫没有因福家之事迁怒于他。
这让一直为儿子前途忧心的愉妃,如何能不喜上眉梢?
“给愉妃姐姐请安。”令妃停下脚步,微微屈膝,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愉妃心情正好,见是令妃,难得和气地笑了笑:“是令妃妹妹啊,快起来。妹妹今日气色似乎不大好,可是昨夜没歇息好?”她注意到令妃过于朴素的穿戴。
令妃抬起眼,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又强颜欢笑道:“劳姐姐挂心,不过是……不过是想着些事情,睡得晚了些。”她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羡慕,“不比姐姐,五阿哥如此上进懂事,得了皇上夸赞,姐姐往后可是有享不尽的福气了。”
提到儿子,愉妃更是眉开眼笑,嘴上却谦逊道:“妹妹过奖了,永琪那孩子,不过是皇上督促得紧,稍有长进罢了。倒是妹妹的十四阿哥,年纪虽小,听说也聪慧得很。”
令妃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永璐那孩子,身子骨弱,能平安长大,臣妾就心满意足了,哪敢奢望其他。倒是姐姐的五阿哥,又得皇上看重,将来……”她故意顿了顿,环顾四周,才用更轻的声音说,“将来的前程,才是不可限量呢。只是……”
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刻勾起了愉妃的好奇和一丝不安:“只是什么?妹妹有话但说无妨。”
令妃脸上露出为难又关切的神色:“姐姐难道没听说吗?昨日皇上下了朝,就去了景仁宫,还特意宣了西洋画师郎世宁,为珍贵妃和两位公主画肖像呢!那画得叫一个逼真,听说皇上龙心大悦,赏赐丰厚。”
她观察着愉妃渐渐消失的笑容,继续添火,“唉,皇上如今对景仁宫,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紫薇蔷薇两位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往后啊,等十五阿哥再大些,有他皇阿玛这般疼爱,有他母妃和两个姐姐扶持……这宫里的风向,可就难说了。皇上如今正值壮年,这立储之事,路途漫长,变数尤多啊……”
她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愉妃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永琪并非嫡出,母家也不显赫,全凭皇上一点怜爱。
若皇上心思转移到年轻得宠的珍贵妃所出的幼子身上,那永琪还有什么指望?
愉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绞着帕子,声音都尖利了几分:“她夏雨荷凭什么!不过是个汉女出身,仗着生了两个孩子,就想爬到我们头上来吗?还有她那两个女儿,妖妖娆娆的,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皇上迷得团团转!”
令妃心中冷笑,面上却连忙做出劝阻的姿态,轻轻拉住愉妃的手:“姐姐慎言!景仁宫如今圣眷正浓,这话若是传出去……妹妹也是为姐姐和五阿哥担心,才多嘴了几句。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或许……或许是妹妹想多了。”她嘴上劝着,眼神却充满了暗示和同情。
愉妃此刻哪里听得进劝告,满脑子都是儿子前程被夺的恐惧和对夏雨荷母女的嫉妒愤恨。
她一把甩开令妃的手,怒气冲冲道:“我想多了?我看是有些人被眼前的恩宠冲昏了头,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我倒要看看,她能在翊坤宫得意到几时!”
说完,她不再理会令妃,扶着宫女的手,加快脚步朝着翊坤宫走去,背影都透着一股兴师问罪的架势。
令妃看着愉妃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蠢货,这就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