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记得……那孩子打从几年前自京畿大营回来之后,好像便将自己作践成了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不说整日眠花宿柳,起码也是见天流连于茶楼酒肆,甚少着家的。”
付秋滢边说边甚是小心地观察起了帝王面上的神情,只待确认他似乎对她的话并未生出太多的意见,方敢大着胆子继续向下说去:“这样的孩子……纵然家世样貌都相当不错,但若是拿来配我们的昭儿……会不会太委屈了昭儿些?”
“哦?”姬朝陵闻言,原本悬在唇边的笑意不禁微微敛下了三分,“那皇后的意思是……”
“妾身是想斗胆问问……陛下您能不能收回成命?”付秋滢的音调越说越小,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亦跟着愈渐轻了不少,“那位萧家公子,实在不是什么良配……”
“皇后,君无戏言。”帝王淡声开口,他脸上挂着的笑影已几乎要浅到了消失不见,“那赐婚的旨意,朕早在两个月前便已命吕忠代朕发下去了,上个月又才刚将之公诸于众。”
“这才将过一月不到,你就想让朕当众改口——这岂不是在将昭儿的婚事当作儿戏?”
“何况……上回端阳宫宴时你也看到了,满朝文武并上京中那么多的青年才俊——这么多人都没能对上来朕写的对子,偏生他萧怀瑜一人轻轻松松地对上来了。”
姬朝陵声线微缓,状似说了个语重心长:“他既能有这等才学,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阿滢,我们平日看人识人,倒也不必总被那些无用的外物困扰。”
“可是,昭儿她……她这孩子到底是年纪太小……”知道帝王这是在委婉拒绝她了的付秋滢心不甘情不愿地抵死挣扎着,试图从姬明昭的角度,再寻出来几个能驳回了这桩婚事的理由。
姬朝陵闻此霎时彻底没了耐心,常日被他悬挂于面上的一线浅笑亦随之刹那归于消弭,他睁了眼,漆黑的瞳仁一时凉甚秋霜:“皇后,你知道的。”
“昭儿一向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她从来都没跟朕开口讨要过什么。”
“——除了萧珩。”
“就算是光凭这一点,朕也不会轻易收回圣旨、取消了这桩婚事的。”帝王道,言讫慢条斯理地坐正了身子,一面挥手赶了人,“好了,阿滢,朕知道,你这也是‘爱女心切’——”
“昭儿先前在宫外长了八年,而今难得回京,你想把她多留在身边两日,多补偿她一些也属正常——但孩子们如今年岁慢慢大了,也都到了该成家立业、该自己替自己做主的时候。”
“我们做父母的,亦无需事事都要替他们大包大揽——再说,阿滢,旁人不懂,你自己的女儿,你还能看不明白吗?上次萧家那小子一到场,明昭的眼睛都快飞到人家脸上去了……萧家那小子的眼神,也没能从昭儿身上拔下去过多少次!”
“这哪里是什么相配不相配的……这分明就是一对只差了一层窗户纸还没捅破的小鸳鸯嘛!”话至此处,姬朝陵不禁嘴角一扯,泄出道轻哂,“所以,阿滢,你也犯不上太过担心了。”
“——朕相信昭儿的眼光,也相信她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开玩笑。”
“行了,皇后,倘若你今日只是为了昭儿的婚事,那便不必再开口了——朕这功夫还有摞折子没有批完,你若没别的事,就先回去,朕改日闲些,再去长乐宫看你。”
帝王话毕就当真不再开口,只顾自重提朱笔、翻开了那摞没批过的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