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她们母女在府中便如隐形人一般,受尽冷遇与白眼。唯有需要主母出面撑场面的场合,她们才得以换上体面衣裳,在人前演一场“阖家和睦”的戏码。
柳馨儿想到此处,喉间竟溢出一丝干涩的笑。这笑声在寂静的公堂里格外突兀,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人瞧不透她的心思。
她缓缓跪直了身子,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发丝,眼底褪去了先前的慌乱,只剩一丝孤注一掷的镇定。
“回长公主殿下,府尹大人,”她语调平稳,一字一句清晰入耳,“清风寨曾是豫州境内最大的匪寨,占去半座山头,势力不小。民女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按理说,本不该知晓寨中内情,您说对吗?”
宝珍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眸色沉了沉。
柳馨儿迎上众人的目光,继续道:“不知府尹大人可否为我备下纸笔?民女愿凭记忆,画出清风寨内部的大致布局。大人只需调取当年官府围剿时留存的地形文书比对,真伪自现。”
府尹悄悄抬眼,偷瞥了眼端坐上首的长公主,见她神色未动、一语不发,便不敢再多迟疑,忙吩咐道:“来人,取纸笔来。”
长公主并非不愿开口阻拦,而是此刻断无干涉之理,柳馨儿此举完全合理,她若强行阻止,反倒落人口实。她目光转向宝珍,却见对方的视线始终紧锁着柳馨儿,神情难辨。
不多时,纸笔送到柳馨儿面前。她接过狼毫,蘸了墨便低头作画,动作看不出半分犹豫。宝珍因视角所限,看不清纸上的勾勒,此刻更不能贸然凑上前,否则反倒显得心虚。
她暗自沉下心,回想当年的每一个细节:柳馨儿初被掳至清风寨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整日惶惶不安,哪里有心思记什么寨中地形?
后来她靠下药脱身,走的也是极为偏僻的后山小路,全程慌不择路。那日,正是宝珍一路悄悄跟着她,亲眼看着她逃远,才顺势启动了自己的计划。
思及此,宝珍心中愈发笃定,柳馨儿绝无可能画出清风寨的地形图。
可若是她故弄玄虚,面上却一派胸有成竹,丝毫不见慌乱的模样。
她落笔极快,笔尖在宣纸上簌簌游走,不多时,一幅错落有致的地形图便已成形。
清风寨的地形文书京兆府并无留存,但若说谁对这份文书最熟悉,当属顾沧。
当年顾一澄失踪,顾沧恰临上任之期,他既不敢违逆皇命,便只能先行赴任,一面处理政务,一面从未停下寻女的脚步。
那清风寨的地形图,他曾翻来覆去看过不下百遍,早已烂熟于心,纵是时隔四年有余,每一处的详细情况,仍清晰如昨。
而最让宝珍心头一沉的,是提出让顾沧佐证的人,正是柳馨儿自己。
只听她道:“顾大人当年身为豫州知府,对清风寨地形必是烂熟于心。况且他是和安县主的父亲,由他来查验比对,既能辨我所画真伪,也更显公允可信。”
这番话条理分明,步步紧逼,绝非柳馨儿的脑子能想出来的。并非是宝珍瞧不起她,这般精准的谋划与言辞,背后定然有人授意,是有人在暗中为她铺路,布下这局。
顾沧今日正好在大理寺当值,但他对此事没有听到一点风声,骤然见到京兆府衙役前来请他,脸上满是怔愣,一时不知道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