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闹事(2 / 2)

一声吼,下工的人流像黑黢黢的潮水,越聚越多。

百十来号顶着矿灯帽,浑身散发着刺鼻煤渣子气息和汗馊味的壮汉,里三层外三层,把陈冬河和他那牛车围成了密不透风的铁桶。

矿帽上那一道道刺眼的白光柱,“刷”地一下,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打在陈冬河煞白惊恐的脸上,刺得他猛地一缩脖子,下意识抬手遮挡。

指缝间露出的双眸飞快的瞟向蹲在地上的奎爷,像是在求救。

“子!”

一个额头横着条蜈蚣似的暗红伤疤的黑脸汉子,声如破锣,带着井下常年吆喝和粉尘呛染出的沙哑。

他那蒲扇似的,糙得像砂纸打磨过,指节粗大变形的大手,“哐当”一声拍在牛车辕木上,震得车板嗡嗡直颤。

积年的灰土簌簌往下掉。

“他们换得,俺们矿上的兄弟就换不得?咋地?嫌俺们钻地窟窿的埋汰,一身死人味熏着你了?”

“还是觉着俺们兜里这盖着矿上大红戳戳的煤票是擦腚纸,不当钱使?!”

那唾沫星子混着煤灰,喷了陈冬河一脸。

那铜铃铛似的眼珠子,恶狠狠瞪着他,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旁边立刻有人扯着被煤尘呛哑的嗓子吼:

“就是!今儿你要敢从牙缝里挤出半个不字,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把你囫囵个儿拎出这北大街!”

人群瞬间炸了锅,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换肉!必须给俺们换肉!不换甭想挪窝!”

吼声里带着井下汉子特有的蛮横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像一群饿红了眼的狼在冰天雪地里嘶嚎。

那声音汇在一起,带着地底带来的回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陈冬河脸涨得像猪肝,眼睛盯在奎爷身上,一言不发。

老奎皱着能夹死苍蝇的眉头,沟壑纵横的脸上皱纹更深了,沟壑里嵌着的煤灰似乎都在抖动。

他重重“唉”了一声,烟袋锅子在鞋底磕得更响了,冲陈冬河摆了摆手:

“冬河啊,事儿是你自个儿鼓捣出来的,你瞅瞅这场面……几百条汉子,哪个手里不攥着好几吨的煤票?”

“奎叔这门户的,仓底儿刮干了也给你兜不住这窟窿眼儿啊!”

这话明着是训斥陈冬河,暗里是敲打围着的人。

事儿捅破天了,这子扛不起,你们别太过分!

他那浑浊的老眼扫过一张张因愤怒和饥饿而扭曲的脸,心里也直打鼓。

陈冬河像是被这话戳了心窝子,猛地一拧身,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冲着黑压压的人群,嗓子拔得老高,带着股豁出去的悲愤:

“你们……你们这不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嘛!你们瞅瞅,我拢共就拉了这几挂车肉。”

“明知自个儿干的是脱裤子放屁的赔本买卖,赚不赚得着钱还两呢!你们还硬逼!”

“这……这不是摁头叫驴喝水嘛!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声音打着颤,带了点哭腔。

那副又急又气又委屈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逼到墙角的买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