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没有任何施展强大力量时的吃力或狰狞,依旧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厌倦之色。
仿佛眼前这恐怖场景,于他而言,不过是随手拂去的一点尘埃,微不足道。
“闹剧,到此结束。”
徐澜的声音落下,在庭院中幽幽回荡。
他明明只是站在原地,身形未动,白袍轻拂,却让对面的吕布无端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这青年并非立于平地,而是踏在某种不可见的云端高处,正以一双漠然无情的眸子,淡淡俯视着自己。
那目光不再有先前的平和与疏离,只剩下一种冰冷。
吕布只觉一股寒意自尾椎窜起,瞬间漫遍全身。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秋夜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草木与尘土的气息,却压不住心头那翻涌的惊悸。
月光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惨白,冷冷地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出额角隐约渗出的细微汗珠。
他征战半生,从并州边陲杀到中原腹地,直面过无数悍将强敌,尸山血海亦不能让他眉头稍皱。
可此刻,一种源自生命本能、对未知与压倒性力量的本能恐惧,正悄然啃噬着他的意志。
然而,诡异的是,与心中惊惧同时升腾而起的,竟是滚滚热血。
那血液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点燃,自心脏泵向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灼烫之感。
肌肉微微绷紧,骨骼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那久违的,近乎饥渴的战意,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深处燃起,将最初的骇然一点点烧熔。
他粗重的眉毛拧紧,铜铃般的眼眸死死盯住徐澜,里面交织着难以置信的困惑与愈发明亮的凶光。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因压抑的激动而略显沙哑,带着试探与惊疑。
“未曾想……”
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沉甸甸地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你竟还藏着这等骇人的手段……”
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之前战场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幕——曹军与袁绍军的诡异崩溃,士卒们失魂落魄如见鬼魅的神情。
一个此前觉得荒诞不经,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的念头,攫住了他。
吕布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豁然开朗般的震颤。
“莫非……先前将曹操和袁绍那十几万大军,顷刻击溃的……就是你?!”
徐澜没有回答。
他甚至懒得去否认或承认。
面对吕布那混杂着惊惧,怒火与灼热战意的逼视,青年只是微微抬了下眼帘。
那双眸子在月下幽深如古井,映不出半点情绪波澜,唯有彻底的淡漠。
仿佛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无双猛将,与路边的石子,飘落的枯叶并无区别。
随即,他极其随意地朝着吕布所在的方向,轻轻挥了下右手宽大的袍袖。
动作云淡风轻,不带丝毫烟火气。
然而,就在袍袖拂动的刹那——
吕布只觉得前方虚空仿佛骤然塌陷!
一股根本无法形容、也无法理解的磅礴巨力,毫无征兆地凭空涌现!
那不是拳风,不是掌劲,更像是整片空间本身化作了怒海狂涛,朝着他迎面狠狠拍下!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格挡或闪避的姿态,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
下一瞬,那股无可抵御的力量便结结实实地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在这寂静的庭院中炸开!
吕布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躯,竟像是一片毫无重量的落叶,被这股巨力轻易掀起。
他双脚离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锦袍在空气中被拉扯得笔直,发出猎猎的撕裂之声。
足足倒飞了七八丈远,才轰然撞在庭院边缘那坚实的砖石院墙之上!
哗啦啦——!
砖石砌成的院墙被他这沛然巨力一撞,顿时凹陷下去一大片,蛛网般的裂纹以他后背为中心,向着四周疯狂蔓延。
尘土与碎屑簌簌落下,扑了他满头满脸。
吕布闷哼一声,只觉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气血翻腾不休,喉头一甜,险些吐出血来。
他背靠着龟裂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一时竟有些站不起来。
徐澜依旧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未曾多动一下。
他缓缓收回手,姿态闲适得仿佛只是拂去了袖上的一粒微尘。
月光流淌在他俊逸的侧脸,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却透着一种非人的冰冷。
他微微偏头,目光掠过尘土中略显狼狈的吕布,唇角似乎勾起一丝弧度。
那并非嘲讽,而是漠然。
随即,他轻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字字清晰。
“太弱了。”
这三个字,顿时化作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吕布的耳膜,刺入他的心脏。
他从小到大,从边军小卒到一方诸侯,从丁原到董卓,再到纵横中原……
“飞将”、“人中吕布”的称号响彻天下,何曾有人敢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
哪怕是敌人,在提起他时,也无不带着深深的忌惮与敬畏。
弱?
这个字眼,与他吕布根本就是风牛不相及的!
霎时间。
暴怒混杂着被彻底轻视的耻辱,如火山熔岩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瞬间冲散了先前那短暂的惊骇与体内翻腾的不适。
“……弱?”
吕布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沾满灰尘的双手,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那笑声起初极轻,仿佛气音,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近乎癫狂的狂笑。
“呵呵……哈哈哈……弱?!”
他猛地抬起头,散乱的长发披散在额前,沾染着尘土,几缕发丝黏在渗出细汗的脸颊上。
那双原本因惊疑而有些涣散的瞳孔,此刻已彻底被熊熊燃烧的怒焰与战意所吞噬,亮得骇人,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
他死死盯着徐澜,眼神森然可怖,周身肌肉块块贲起,将原本华贵的锦袍撑得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