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放下左手,周身那磅礴的力场也随之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道友怎的这般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就下杀手?!”
老道拂尘一摆,脸上带着些许苦笑,语气中似乎真有几分埋怨。
但他看向徐澜的眼神,却充满了审视与凝重,再无半分之前的隐匿从容。
徐澜并未理会他的抱怨,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之前的问题,声音清冷:
“不知阁下乃是何人,又为何要相助曹操。”
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能穿透人心。
老道闻言,脸上苦笑渐渐敛去,转为深沉的肃穆。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一旁惊疑不定,如临大敌的曹操,方才声音悠远的开口道:
“曹操此人,身负天命,命数未尽,紫气虽晦,未至断绝之时。不应绝于此地,葬身荒野。”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玄奥的意味,让人似懂非懂。
随即,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徐澜身上,脸上忽而展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至于我……”
他微微一顿:
“贫道左慈,道号乌角先生。”
左慈!
这个名字传入耳中的瞬间,徐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变化。
相比起他之前游历过的那些尚属“凡人”范畴的宋、唐世界。
如今身处的这方“三国”天地,乃是演义交织历史,神通暗藏乾坤的非凡之地。
这里,是真正存在着呼风唤雨之能的玄奇世界。
而在那些流传于世的能人异士之中,左慈之名,堪称如雷贯耳,乃是其中最富传奇色彩、道法最为高深莫测的几人之一!
据传他少居天柱山,精研炼丹之术,能役使鬼神,通晓变化、辟谷之道。
葛洪的《神仙传》中亦有其神异记载。
即便是在《三国演义》之中,他亦曾于曹操宴席之上,铜盘钓鲈,顷刻得姜,戏耍权臣于股掌之间。
最后更是施展遁术,化身千万,让位高权重的曹操也无可奈何。
此等人物,已近乎陆地神仙,其手段莫测,绝非寻常武夫或谋士可比。
曹操在一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左慈?”
他眉头紧锁,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此名的记忆。
他似乎隐约听人提起过,乃一道家方士,颇有些神异之名。
但他向来对这等装神弄鬼之事敬而远之,甚至心存警惕。
然而,今日亲眼目睹这名为左慈的老道竟能隐匿身形于咫尺之间,若非那白衣青年点破,自己根本毫无察觉。
再加上方才那白衣青年抬手间山崩地裂的恐怖威势……
这一切,都由不得他不信,这世间确有其无法理解的力量存在。
而左慈口中那“身负天命”、“命数未尽”之语,更是如同投入他心湖的一块巨石,激起了万千波澜。
难道……自己方才绝处逢生,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庇护?
这左慈,便是那天意的执行者?
而那白衣青年,又是何等存在?
他为何似乎与左慈并非一路,甚至……隐隐对立?
无数念头在曹操心中翻滚,让他心绪复杂到了极点。
既有对自己身怀天命的暗喜,又有对眼前这两位“非人”存在的深深忌惮。
徐澜与左慈,这两位超然物外的存在,此刻便在这荒郊野岭,在这位未来枭雄及其残部的注视下,形成了无声的对峙。
片刻后,徐澜淡淡道:
“原来是乌角先生。久闻大名。”
左慈拂尘轻摇,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徐澜。
“虚名而已,不足挂齿。
倒是道友……面生得紧,不知在哪座仙山修行?此番现身,阻曹公去路,又是为何?”
他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来,一双慧眼紧紧盯着徐澜,试图看穿这神秘青年的根脚。
“道友平地起惊雷之术,用的甚妙,贫道佩服。只是,何必逆天而行,强留这命数未尽之人呢?”
徐澜闻言,嘴角却勾起冷笑。
“命数未尽?”
“天数无常,命理亦非定轨。今日他若陨落于此,岂非正是他的命数?”
左慈闻言,白眉微动,脸上笑容不变,摇头道:
“道友此言差矣。曹公之命,牵动九州气运,关乎天下格局。若强行斩断,恐引致更大的劫数,非苍生之福。”
“哦?”
徐澜眉梢微挑,对这番说辞并不以为然。
“依阁下之意,他屠城戮民,枭雄心性,反倒成了苍生之福?”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质疑,却让左慈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
曹操在后方听着这两人如同打机锋般的对话,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他虽不完全明白“命数”、“气运”之说的深意,但也听出这名为左慈的老道似乎在维护自己。
而这神秘青年徐澜,则对自己抱有明显的……杀意?
他强行稳住心神,试图理清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局面。
左慈之名,他亦有耳闻,知是异人,却不想竟有如此神通,更能与这宛若神魔的青年对峙。
而那别白袍青年……
曹操飞速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也未曾听闻过此等人物。
他究竟从何而来?
为何要针对自己?
难道真是吕布或孙策请来的世外高人?
可观其态度,又似乎超然于诸侯争斗之上。
无数谜团缠绕在心头,让这位惯于掌控局势的枭雄,不禁于心中生出了强烈的,命运被操于他人之手的无力感。
左慈沉吟片刻,似乎也在斟酌措辞,最终道:
“天道运行,自有其理。
善恶福祸,有时并非表象所能尽述。
曹公虽有杀伐,然其结束北地纷乱,压制豪强,亦有安定一方之功。此中因果,错综复杂,非一言可断。”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
“更何况,不知出于何故,未来星象晦暗,天下大变,若是中枢过早倾颓,恐神州沉沦,非你我愿见。”
徐澜静静听着,未置可否。
他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云层,看到了那冥冥中交织运转的无形脉络。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左慈,语气平淡:
“纵然命数如此,我若执意要动呢?”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再度绷紧!
左慈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敛去。
深邃的眼眸中精光爆射,周身那股仙风道骨的气韵陡然一变,化作山岳般的凝重。
他手中麈尾不再轻摇,而是缓缓垂落。
一股虽不张扬,却颇为深沉的气息,自他清瘦的身躯内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