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一边。
曹操几乎是手脚并用,在几名忠心亲卫的搀扶拉扯下,拼尽了全身力气向外狂奔。
冰冷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他汗湿的脸颊,却无法冷却他心中那焚心蚀骨的悲愤与刺痛。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夏侯惇倒下的方向。
那一声沉重的倒地闷响,却如同最尖锐的锥子,狠狠扎进了他的耳膜,刺穿了他的心脏。
“元让……元让!!”
他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夏侯惇拔矢啖睛那惨烈决绝的一幕,浮现出他浑身浴血、却依旧死死挡在自己身前的雄壮背影。
“上次……是典韦……这一次……是元让……”
一股强烈的酸楚与暴怒,混杂着深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为何……为何上天总要如此待我曹孟德?!总要夺我股肱,断我臂膀?!”
他狠狠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了腥甜的血丝,依靠着这疼痛强行刺激着自己近乎麻木的神经。
不能倒下!
绝不能倒下!
元让用命换来的逃生机会,绝不能就此浪费!
只要活下来……只要活下来!
一股求生的炽热火焰,混合着复仇的冰冷毒焰,在他胸腔内疯狂燃烧、交织。
“吕布!孙策!今日之仇,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待我返回许昌,重整旗鼓,秣马厉兵……定要尔等血债血偿!!”
他在心底立下最恶毒的誓言,仿佛要将这刻骨的仇恨烙印在灵魂深处。
谷口的光亮越来越近,甚至能感受到外面相对开阔地带吹来的、带着草木枯败气息的冷风。
生的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他奋力冲刺,几乎将肺叶中最后一丝空气都挤压出来。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踏出谷口,以为即将迎来一线生机的刹那——
他的脚步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前方,并非预想中可供逃窜的旷野。
而是一片黑压压、肃杀森严的军队!
阳光被密密麻麻的枪戟矛戈切割得支离破碎,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寒光。
一面面绣着“吕”字和并州狼骑特有图腾的战旗,在寒风中沉默地飘扬,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些士卒,人人披甲,眼神冷厉,默然无声地列阵于此,仿佛早已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那冲天的煞气,凝如实质,比谷中那场血腥伏击更让人心胆俱裂。
仅仅是与之对视,便让人从骨头缝里渗出寒意来。
“并州……狼骑……”
曹操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直接从头顶浇灌到脚底,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复仇火焰,彻底浇灭。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吕布或许冲动易怒,或许少谋短视,但其麾下这支纵横天下、从并州带到徐州的百战精锐,却是实打实的天下强军。
尤其在此等严阵以待、以逸待劳的情况下,莫说他身边这点残兵,就算是他麾下虎豹骑尚在,想要正面冲破,也绝非易事。
而在那一片玄甲森寒的狼骑军阵最前方,一道与众不同的身影,清晰地映入他急剧收缩的瞳孔之中。
那人同样顶盔贯甲,但甲胄的线条却明显更为纤合,勾勒出窈窕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虽披甲胄,却不显臃肿,反而透着一股女子独有的矫健与飒爽。
青丝被利落地束在脑后,一张俏脸带着沙场磨砺出的英气与冷冽。
竟是一位女将!
曹操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冰凉一片。
能在并州狼骑中位居阵前,统率这支虎狼之师的,岂会是寻常人物?
他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关于吕布麾下的所有情报,一个名字瞬间浮现——
吕玲绮!
吕布之女,素有“虎女”之称,自幼随父征战,弓马娴熟,武艺不凡,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乃是真正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悍将!
若是他曹操年少时,尚有几分手搏猛兽的勇力,或可周旋一二。
可如今,他养尊处优多年,武艺早已生疏,加之年岁渐长,又经历方才惊魂伏击,心力交瘁……
如何能与这等正值巅峰、久经沙场的年轻悍将抗衡?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前有狼骑堵截,后有孙策追兵。
当真已是……十死无生之局?!
“曹贼!哪里逃——!”
就在曹操心神剧震,思绪混乱之际,一道清脆却带着凛冽杀气的娇叱,宛若冰珠落玉盘,骤然划破凝滞的空气,远远传来。
只见军阵前方的吕玲绮,已然动作利落地摘下背上强弓,纤纤玉指搭上一支白羽箭,弓弦瞬间被她拉至满月!
箭簇的寒光,在秋日黯淡的阳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光泽,牢牢锁定了他这边!
曹操头皮瞬间发麻,心中警铃疯狂大作,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该死!!”
他几乎要破口大骂,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与愤懑。
“怎么是个人……都要对我放箭?!”
方才在谷内,孙策连珠箭发,险些要了他性命,全靠夏侯惇以肉身相挡。
如今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竟又要面对这索命箭矢!
他下意识地就想寻找掩体,或者俯身躲避。
然而,吕玲绮这一箭,来得太快!太急!
仿佛早已计算好了他奔逃的轨迹与速度。
咻——!
弓弦震响,箭矢离弦!
那一点寒星,在曹操急剧放大的瞳孔中,如死神的微笑,急速逼近!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箭矢破空带来,锐利如针的冰冷风压,已然触及了他的皮肤!
一股清晰的死亡预感,再次笼罩全身。
方才在谷中,被孙策瞄准时的走马灯,似乎又要再次上演。
“莫非……我曹孟德……今日当真要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