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急忙抬头向前望去，顿时瞳孔骤缩，心脏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只见他的身前，不知何时已矗立着一道高大魁梧，如山岳般可靠的身影！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为倚重的宗族大将，夏侯惇！
此刻的夏侯惇，背对着他，面向箭矢袭来的方向，仿佛一面坚实的盾牌，将曹操牢牢护在身后。
而他那只肌肉虬结的左手，正死死地捂在面部！
殷红温热的鲜血，正如小溪般从他紧紧捂住的指缝间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脸颊和颈侧的铠甲，看上去触目惊心！
一支兀自颤动的箭杆，赫然插在他的左眼眶之中！
箭羽还在微微抖动，足可见这一箭蕴含的可怕力道！
剧烈的疼痛让夏侯惇雄壮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但他依旧如同钉在地上的铁塔，稳稳地立在曹操马前，寸步未移！
“元让！！！”
曹操带着颤音喊道。
他看着夏侯惇那惨烈的模样，瞬间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是元让！
是元让在千钧一发之际，不顾自身安危，用身体为他挡下了这必死的一箭！
“主、主公……”
夏侯惇强忍着剧痛，缓缓转过身。
那只完好的右眼，努力地看向曹操。
“您没事……就、就好！”
看到曹操安然无恙，他似乎松了口气，就连语气都坚定了几分。
“我、我这便让随军医师来为你救治！”
曹操猛地回过神来，声音急切，就要呼唤医官。
“不用了，主公。”
夏侯惇却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沙哑。
左眼处传来的阵阵钻心剧痛，以及那已经完全陷入黑暗，失去任何感知的左眼眶，让他意识到。
这只眼睛，已经被这狠辣精准的一箭彻底毁了，救不回来了。
然而。
他的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悔恨与绝望之色。
反而猛地昂起头，说道：
“以惇之一眼，换主公性命无忧，当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
他朗声大笑，笑声在这箭雨呼啸，哀鸿遍野的峡谷中显得格外豪迈与悲壮！
话音未落。
在曹操以及周围几名亲卫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夏侯惇猛地伸出右手，五指如铁钳，紧紧握住了那支插在自己眼眶中的箭杆！
他额头青筋暴起，脸上肌肉因痛苦而剧烈扭曲，猛地发力一扯！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血肉被强行撕裂的闷响传来！
那支箭矢，连同着一颗血淋淋、尚且连带着些许筋肉的眼球，被他硬生生从眼眶之中拔了出来！
顿时，一个血肉模糊，空洞洞的眼窝赫然呈现，鲜血如决堤般涌出，瞬间将他半边身子染成骇人的暗红色！
剧烈的疼痛让夏侯惇的身体晃了一晃，但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硬是咬牙挺住，没有倒下。
他低头，看着串在箭簇之上兀自滴着鲜血的眼球，那仅存的右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掠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父精母血，岂可弃之？！”
他低吼一声，随即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猛地张口、
接着，竟将箭簇上那属于自己的眼球，直接塞入口中，狠狠咀嚼了几下，囫囵吞了下去！
这一幕，充满了惨烈的气息，深深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元让……你……”
曹操望着夏侯惇那血流满面、却依旧挺立如松的雄壮身影。
望着他那空洞的左眼窝和嘴角残留的血迹，眼中滚烫的热泪再也抑制不住，混合着如雨水般下落的汗水，滚落下来。
这一刻，什么枭雄心术，什么霸业宏图，似乎都远不及眼前这员猛将以血明志的忠义之举，来得更撼动人心！
“主公，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夏侯惇吞下眼球，强忍着非人的剧痛和阵阵眩晕，声音嘶哑：
“这边还有箭矢不断射来，太危险了！咱们必须赶紧走！突围出去！”
他仅存的右眼警惕地扫视着依旧不断有流矢坠落的混乱天空。
曹操被他一语惊醒，猛地从悲恸与震撼中回过神来。
是啊。
此刻尚身处绝地，危机四伏，绝非感怀之时！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
“好！元让，你跟紧我！”
曹操重重点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决断。
“全军听令！后队变前队，不惜一切代价，向后突围！退出山谷！！”
他挥剑格开一支射向自己的流矢，声音好似金铁交鸣，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再次响起，想要重新凝聚起哪怕一丝士气。
在夏侯惇和众多拼死护主的亲卫将领的奋力掩护下。
曹操开始率领着尚能指挥的部分中军精锐，沿着来路，向着山谷出口的方向，艰难地且战且退。
撤退的路上，依旧充满了死亡与混乱。
头顶的箭雨并未停歇。
时而还有巨大的滚木礌石轰然砸落，将躲闪不及的士兵连人带马碾成肉泥。
每后退一步，几乎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脚下踩着的，尽是黏滑的血泥和倒毙的尸体。
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哭嚎声，始终萦绕在耳畔，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
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这支残兵拼命向着那唯一的生路——山谷出口的方向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上百年那般漫长。
前方那狭窄的谷口，终于再次出现在了曹操模糊的视线之中！
外面相对开阔明亮的天光，透过弥漫的尘土和血雾，隐隐约约地照射进来。
仿佛黑暗深渊中透出的一丝微光，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出口！是出口！！”
“快！冲出去我们就安全了！”
残存的士兵们发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
原本低落的士气为之一振，求生的本能催动着他们，向着那近在咫尺的谷口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曹操的眼中也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心脏剧烈跳动。
只要能冲出这死亡峡谷。
凭借外部相对开阔的地形，他就能重新收拢溃兵，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甚至伺机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