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吕布,眉头紧锁,面色沉凝,正对着一堆摊开的竹简与帛书发愣。
他那双惯于持握方天画戟,有万钧之力的大手。
此刻却有些笨拙地翻动着书卷,眼神中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烦躁与不耐。
对于吕布这等绝世猛将而言,处理这些繁琐细碎的政务文书,简直比让他独闯千军万马还要头疼。
就在他感到一个头两个大,连连在心中唉声叹气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忽的瞥见了女儿归来的身影。
当是看到吕玲绮那微蹙的眉头,以及脸上尚未完全散去的郁郁之色,吕布顿时找到了从政务中解脱的由头。
他立刻将手中的竹简往案上一丢,脸上堆起笑容,洪亮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哟!我家虎女这是怎么了?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便闷闷不乐?”
“快跟为父说说,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东西,竟敢招惹我家玲绮?”
“说出来,为父定要好好教训他,为你出这口恶气!”
他拍着胸脯,一副义愤填膺、随时准备为女儿撑腰作主的模样。
吕玲绮停下脚步,抬起眼眸,先是瞥了眼桌案上的文书,随后又静静地看了自己父亲几秒钟。
她那双酷似吕布的锐利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无奈。
少女轻轻哼了一声,好笑道:
“爹爹,你莫不是被这些政务文书搅得心烦意乱,这才想找个由头转移注意,顺便寻点乐子解闷吧?”
被女儿一语道破心思,吕布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僵,随即爆发出更为洪亮的大笑声,试图掩饰那份被看穿的尴尬。
他那宽厚的大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动作间带着武人特有的直率与窘迫。
“哈哈哈……你这丫头,净会胡说!”
笑声渐歇,吕布见女儿神色依旧未见舒展,便也收起了玩笑之色。
吕玲绮轻叹一声,走到一旁的席位上坐下。
随后便将今日在街市上遭遇那自称“孙策”、“周瑜”的二人。
以及他们如何热切招揽徐澜,自己又如何警惕驱赶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她的语气平缓,尽量客观地描述了那两人的形貌气度,以及自己的判断与疑虑。
吕布听完女儿的叙述,粗黑的眉毛先是高高挑起,随即脸上便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荒谬与不信之色。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沉稳,带着斩钉截铁的否定。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
“孙伯符那小子,如今坐拥江东六郡,正是锐意进取、巩固根基之时,多少军政大事等着他决断?”
“周瑜身为他的心腹臂膀,掌管军机谋略,更是片刻不得清闲。”
“此二人,怎会如同游山玩水的纨绔子弟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我这徐州城?”
“更何况……”
吕布说到这里,语气中的不屑更是浓了几分。
“他们竟然还对你带回来的那个文弱小子……叫什么徐澜的,表现出那般超乎常理的重视?
甚至不惜自曝身份也要招揽?”
他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若这等离奇荒诞之事都能成真。
那怕是连母猪都能自己爬上树梢,我吕布也得找条河跳下去清醒清醒了!”
吕玲绮听着父亲那充满笃定与嘲弄的笑声,嘴唇微动,想要再说些什么。
比如那两人非凡的气度,比如自己内心的那一丝动摇。
但看到父亲那全然不信、甚至觉得此事无聊透顶的神情。
她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语,默默地咽了回去。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响声。
就在这时,吕布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收敛了笑容,神色一肃,眼眸盯住了自己的女儿。
“玲绮,为父且问你……”
“你……可是对那姓徐的小子,有了别样的心思?”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在吕玲绮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整个人瞬间僵住,大脑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一片空白。
足足过了两三息的时间,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随即,便好似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咪,少女的反应异常激烈。
她使劲摇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速度快得带起了几缕青丝飞扬。
俏脸上更是瞬间飞起两抹不知是羞是恼的红晕,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爹爹你胡说什么呢!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别人!”
“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明显的慌乱与斩钉截铁的否认。
显然,是要用这激烈的态度,来掩盖内心深处那一丝被说中的慌乱。
然而,吕布看着女儿这般过激的反应,脸上那原本带着几分戏谑调侃的严肃神情,却是真正地沉了下去。
他身为父亲,对自己女儿的性子再了解不过。
若玲绮对此事浑不在意,或只是寻常朋友之谊,她大抵会嗤之以鼻,或淡然否定。
断然不会是如此面红耳赤、急于辩白的模样。
可如今她这般反应……分明是心事被骤然戳破时,那种下意识的掩饰与羞恼!
坏了!
吕布心中咯噔一下。
自家这水灵灵的小白菜,自小在身边看着长大,不爱红装爱武装,性子比许多男儿还要刚强几分。
他本以为女儿在情窦方面尚未开窍,还能再多留几年。
没曾想,这不知不觉间,竟真有可能被外头不知哪里来的“野猪”给盯上了!
而且看这情形,自家小白菜未必没有默许之意!
思及至此,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了吕布的心头。
那是一种混合了怅然若失、老怀感慨,又带着几分自家珍宝被人觊觎的不爽与警惕。
他望着女儿那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躲闪着自己目光的明亮眼眸,心中不由低叹一声。
其实,他对此事倒也并非坚决反对。
玲绮年岁渐长,早已过了及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