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纳森眼神平淡无波,却让管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感情,慢悠悠地说道:
“对他们动手干嘛?”
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随后便见他拍了拍自己肥硕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这么大度、心胸宽广的人……”
“怎么会记恨那个叫‘李承乾’的小家伙?”
他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夸张的无辜:
“甚至还要因此,去牵连到其他无关的东方人?”
管事沉默着,低着头,不敢接话。
他深知自家少爷的脾气。
李承乾不久前扳倒的那个贵族,是附庸在安纳森家族手下的。
因此李承乾和那些东方商人将之扳倒,就是打了他们的脸。
折了他们的面子。
只是碍于李承乾用的是正道方法。
搜集到了足够分量的黑料和证据。
直接提交给总督府,让那贵族被明正典刑地扳倒。
他们安纳森家族明面上没理,也不好直接发作什么。
但这口气,终究是难以咽下的。
安纳森见管事不说话,缓缓从躺椅上坐直了些身子。
他挥了挥手,示意两旁的美人先退下。
美人们悄无声息地行礼退开。
安纳森那双细小的眼睛,重新眯了起来。
他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运河,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
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房间内,只剩下熏香袅袅升起的细微烟雾。
以及一种无声且压抑的沉寂。
说起来,这还是安纳森的头一次在威尼斯丢脸。
要知道,他的父亲在拉文纳大总督麾下担任将军,权势煊赫。
拉文纳总督区绝非威尼斯这等弹丸小地可比。
它囊括数省,总督手握财政军政大权,堪称一方王侯。
安纳森的父亲能在此等人物手下掌部分军权,自然极有权势。
这份背景在威尼斯,足以令人侧目。
明面上,罗恩总督是此地最高长官。
但安纳森的存在,同样无人敢于小觑。
只不过,这份来自拉文纳的威势,终究隔了一层。
威尼斯城内的贵族们,对此心知肚明。
他们有事相求时,很难直接求到安纳森父亲头上。
即便刻意讨好安纳森,也无法换来拉文纳的军职。
因此,众人对他多是敬而远之。
无人敢轻易招惹,却也无人会真正押注于他。
维持表面和气,结个善缘,便是常态。
“呵呵!”
安纳森突然轻笑一声。
他眯起本就细小的双眼,目光落在管事身上。
只见他堆满白腻肥肉的硕大身躯,在躺椅上动了动。
“这样吧。”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既然新来的东方人,医术那般高明……”
安纳森话语微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就派人去‘请’他来府上一趟。”
他特意加重了“请”字的读音,“若他不识抬举,不肯来的话……”
“这便是现成的借口。”
他语气转冷,透出狠厉。
“正好让那些东方人知道,得罪我的后果。”
管事心领神会,立刻躬身应了一声。
他不再多言,迅速转身离去执行命令。
安纳森满意地闭上眼睛,重新瘫回椅中。
他自觉此计甚妙,既出了恶气,又占了理。
在他等待手下带来好消息,并让李承乾付出代价时,却丝毫不知,自己究竟选择了怎样的对手。
他更不会知道,李承乾若知晓他的打算,会是何种反应——那绝不会是恐惧,而荒谬与难以置信。
李承乾怕是会当场绷不住,直接笑出声来。
这安纳森找谁的麻烦不好?
偏偏挑中了最硬的那块铁板,最不能惹的存在。
这已不是踢到铁板,而是将路走到了悬崖边上。
属实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安纳森宅邸的仆从得了管事指令,趾高气扬地出发。
他来到徐澜的住处之前,语气强硬地通报,随后便被引入厅内,见到了屋内的几人。
仆从目光扫过,很快锁定那位白袍少年。
他听管事说,目标只是个医术尚可的东方医师。
于是他便拿出平日里的架势,上前传达“邀请”。
他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毫无敬意:“安纳森少爷有请,你便随我走一趟吧。”
话一出口,厅内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
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仿佛陷入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仆从察觉到异样,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他狐疑地看向屋内众人,不明所以。
只见那几位东方人,全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他们的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惊讶。
仆从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发毛,背后莫名渗出冷汗。
他强自镇定,心想对方不过是个医师,何至于此?
“噗——哈哈!!”
忽然,那位名叫李承乾的少年笑出了声。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场面太过滑稽。
李承乾笑得肩膀抖动,眼泪都快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