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时中声音带着哭腔,“金酋十万铁骑如何?会宁宫中上千精兵又如何?在其面前,皆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我汴梁纵有雄兵,粮草堆积如山,然血肉之躯,焉能挡此魔神降世?
依老臣愚见,不若暂避其锋芒,效法古之圣君,巡幸东南,徐图后计……”
他话里话外,透着浓浓的投降跑路味,乃是顺着赵恒的心意说的。
果不其然,赵恒闻言,本来有所动摇的神情再次一变,当即忐忑起来。
“白相此言,荒谬绝伦!”这时,李纲猛地抬头,额上鲜血蜿蜒而下,更添几分狰狞煞气。
他怒视白时中,声音如同金铁刮擦,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呜咽:
“徐澜再强,终是血肉之躯,非金刚不坏!
滑州之败,败在将帅无胆,军无战心,非是城不高,池不深!
开封城坚墙厚,护城河阔,城中尚有可战之兵,粮草足支一年!
只要陛下坐镇,号令严明,激励士气,深沟高垒,据城死守!
同时八百里加急,诏令天下兵马火速入京勤王!
待四方云集,里应外合,那徐澜纵有霸王之勇,又能如何?
此乃背水一战,唯一生路,若弃此龙兴之地,仓皇南顾,则军心溃散,民心尽失,天下勤王之师顿失所望!
届时,天下之大,何处是陛下托身之所?大宋二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矣!陛下——!”
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决绝,“臣李纲,请陛下立断!是坐以待毙,弃宗庙社稷于不顾?还是与汴梁军民共存亡,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哗哗——
寒风卷雪,抽打在每个人身上。
死寂!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桓身上,等待着他最后的决断。
这位帝王脸色青白交加,抱着紫檀木匣的手臂剧烈颤抖,那匣子仿佛有万钧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李纲那如同熔岩喷发般的忠勇,那字字泣血描绘的“唯一生路”。
却又艰难地、一点点地压榨着他骨髓里,最后一丝名为“皇帝”的责任感与野望,同那无边的恐惧撕扯着。
终于,他手臂一软。
“哐当——!”
紫檀木匣重重砸在冰冷的宫砖上,匣盖震开,散落开来。
内里,一副山水画残卷滑落出来,沾染了地上的泥雪,半幅锦绣河山,瞬间污浊不堪。
“回……回殿!”赵桓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破风箱在拉扯。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挤出这两个字,不敢再看地上那象征着他逃跑念想的木匣和残画。
他踉跄着转身,强自镇定,却不住微微颤抖着返回大殿。
殿内,炭火依旧,熏香袅袅,却再也驱不散赵桓骨子里的寒意。
他瘫坐在龙椅上,冠冕歪斜,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
“李卿……”赵恒声音虚弱,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力。
“守城、抵御徐澜之事,干系重大……卿以为,当委于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