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们握着同一支笔,在新的木牌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句话:“我们吵架的时候,屋檐下雨。”
当晚,两人又因琐事争执起来。
就在丈夫提高嗓门的瞬间,屋外竟真的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耳中,仿佛在为他们的争吵伴奏。
两人猛地一怔,看着窗外本应晴朗的夜空,再看看对方狼狈的模样,竟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一场争执,就在这奇特的雨声中烟消云散。
然而,并非所有问题都能如此轻易解决。
一夜,虞清昼独坐井边,水面忽然泛起涟漪。
玄那由验证码构成的残响,悄然浮现,拼凑出断续的警告:
“去中心化的法则……若无文化之锚,则不稳固。”
虞清昼彻夜未眠。
她明白了,单纯依靠即时性的契约和制衡,这个世界就像是无根的浮萍。
规则需要更深厚、更坚韧的土壤。
次日,她召集了明鉴城中来自五湖四海的流民,让他们讲述各自家乡早已被遗忘的旧俗与传统。
有人忆起,祖辈在旱年时会跳起笨拙的祈雨舞,他们明知那毫无用处,却仍代代相传,只为凝聚人心。
有海边的渔村,保留着“月圆夜向海献谎”的古老仪式,村里的孩童会争相编造最离谱的故事,扔进海里,以“娱乐龙王”,换取风平浪静。
虞清昼下令,将这些看似无用的传统仪式,全部重拾,并作为“愿契补录”,纳入愿契坊的体系,赋予它们象征性的效力。
不久后,那个渔村再次举行献谎祭。
一个虎头虎脑的童子,对着大海高喊:“我养在池塘里的虾,会念诗!”喊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可第二天,村民们震惊地发现,村口那片池塘的水面上,竟真的浮现出一行行由微气泡排列而成的、歪歪扭扭的字句,细看之下,正是一首不成调的打油诗。
那并非什么神通显灵,而是当所有村民都听到那个谎言、并在心中付之一笑时,那股集体的、善意的“共识”,便通过玉册,轻微地扭曲了现实。
文化,成了新法则最温柔的稳定器。
但旧世界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
明鉴城主覆灭后的残部,如阴沟里的老鼠,始终在暗中窥伺。
他们潜入了谎都遗址,目标竟是那棵透明奇树根部,那截早已化为齑粉的青铜锁链的残迹。
他们妄图收集这些碎片,献给某个未知的存在,换取力量与重生。
虞清昼早已通过愿望流向图,察觉到了这股不详的暗流。
但她没有设下任何武力埋伏,反而在那些刺客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一片奇异的“记忆泥地”。
那是由发光藻类混合了盲童泪水制成的湿润泥土,任何踩踏其上的人,都会在瞬间体验到百年来,所有被“真实性校准波”抹杀的影奴,他们所经历过的屈辱、痛苦与绝望。
数名黑衣刺客悄无声息地踏入泥地,下一刻,却齐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然后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他们仿佛亲身经历了千百次被否认、被抹除的轮回,那种源自存在本身的巨大痛苦,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意志。
当虞清昼缓步走来时,他们早已撕去了脸上的伪装,主动交出了兵刃,浑身颤抖不止。
“你们还想靠旧世界的赏罚活着?”虞清昼的声音冰冷如霜,“可惜,这个世上,已经没人再为你们记功过簿了。”
一夜,异变陡生。
那块巨大的无字玉册突然自行震动起来,首页之上,光华流转,缓缓浮现出一行全新的、仿佛带着质问意味的金色大字:
“谁来守护规则?”
这行字仿佛拥有生命,拷问着每一个看到它的人。
虞清昼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笔,正欲上前,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建立了一切,理应由她来守护。
然而,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角。
是盲童。
他不知何时已站立在旁,对着她,轻轻地、郑重地摇了摇头。
随后,他抬起手,指向愿契坊的远处。
在那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正用泥巴和石块,认真地堆砌着一座歪歪斜斜的庙。
她一边捏,一边用稚嫩的声音喃喃自语:“这是管愿望的神仙,谁不听话,神仙就不给他实现愿望啦……”
虞清昼怔住了,握着笔的手,缓缓放下。
风吹过,愿契坊上悬挂着的上万块木牌,哗啦啦地作响,仿佛无数个声音在低语,在争辩,在欢笑,在承诺。
答案,从来不在一个人的手里。
随着愿契坊的日益兴盛,这套由众生自我构建的规则体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渗透。
然而,当自由的藤蔓肆意生长时,意想不到的乱象也开始在不为人知的角里悄然滋生。
尤其是在远离明鉴城的南方某座镇,因一连串相互叠加、彼此催化的诡异契约被接连签署,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正在酝酿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