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种强烈的反叛心理悄然滋生。她越是感到被束缚,就越是渴望那个能让她短暂喘息的地方,哪怕只是看着黄浦江喝水发呆。
“我要出去一趟。”宋清篁对阿秀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挑战。
“是,太太。”阿秀没有任何异议,立刻去安排汽车。
车子再次停在外滩附近。
宋清篁下车,阿秀如影随形。
下午的“大上海”比夜晚清静许多,少了霓虹与爵士乐,显出一种慵懒的真实感。
她推开那扇熟悉的门,这个时间是没人的。
红姐正倚在柜台边和酒保说着什么,一抬眼,先看见了宋清篁,随即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身后一步之遥、神色警惕的阿秀。
红姐是何等人物,一眼便瞧出了门道。
她脸上瞬间堆起那种见惯风月、洞悉人情的调侃笑容,扭着腰肢迎了上来。
“哟,宋小姐,这才隔了一天,就想我这儿的水酒了?”她先是对宋清篁笑道,随即眼波流转,落到阿秀身上,将她从头到脚迅速一扫,笑意更深,带着毫不掩饰的打趣。
“啧啧,看来家里管得严呀,出来散心还配了个这么精神的‘姐妹’跟着?怎么,是怕我这儿的酒太醉人,还是怕把咱们清清白白的宋小姐带坏了?”
阿秀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红姐的调侃,只是目光更加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尽职地扮演着她的角色。
宋清篁被红姐这番直白的话说得脸颊微热,窘迫之余,更感到一种难言的屈辱。
红姐的玩笑像一根针,轻轻巧巧就戳破了她那层名为“保护”的虚伪外壳,露出了里面“监视”的实质。
“红姐说笑了……”宋清篁勉强笑了笑,声音有些干涩。
红姐何等精明,看她神色便知自己猜中了八九分。
她也不点破,只是拿起帕子掩嘴笑了笑,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的同情,拖长了语调:“哎,理解,理解~这上海滩啊,看着花花世界,其实呐,哪个女人身边没几道枷锁?不过是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区别罢了。”
她亲自给宋清篁引了座,又对阿秀扬了扬下巴:“这位……姑娘,也找个地方坐?放心,我这儿下午清净得很,苍蝇都不多一只,保证你家太太一根头发都少不了。”
阿秀略一点头,却并未依言坐下,而是选择了一个既能看清宋清篁又能兼顾出入口的位置,沉默的守护着。
红姐见状,冲宋清篁眨眨眼,压低声音笑道:“得,这回可是真真正正的‘没有自由身’咯!”
宋清篁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窗外是波光粼粼的黄浦江,视野开阔,可她只觉得身边的空气,比商宅那座巨大的牢笼里,更加滞重难耐。
红姐的调侃并非恶意,却无比真实地映照出她此刻可笑又可怜的处境。
“想吃点东西吗?”红姐开口问道,适时地打破了那令人难堪的沉默。
宋清篁也是饿了,虽然中午在家吃了些,可在那种压抑氛围下,根本食不知味,也没吃多少。此刻被红姐一问,胃里倒真觉出空落来。
她点点头,轻声道:“有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