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三个男子中,也许你母亲与剧天择最为投契吧苦儿,我适才发觉你是不是新近修习了剧天择的内力」
甘苦儿点点头那是他硬灌入的。他把此中情由大致讲了下,瞎老头龚长春不由叹了一口气:「看来天池之会你却是不能不去了。那剧天择此举倒怕不全是为了让你代那孤僧出手。他这一门补天大法逆天而行,极为悍烈,他只怕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在内。如果你不是他的骨血,想来数月之后,只要天池会罢,你的身子必将遭他内力反噬,那时那时」
他心中恻悯,想说一句「这世上不知还有什么人能救你了」,却说不出口。
梵溟轩脸上一时不由紧张,只听瞎老头道:「不过,释九幺他是剧天择的朋友,只要你见到他,他为人仁恻,想来不会不理的。脂砚斋一门秘术极多,他也精于医道,想来他会有一些办法吧。」
他口中语意含糊。甘苦儿心急听完自己娘亲的旧事,身上所藏凶险一时倒不大在意了。龚长春领会了他的意思,继续道:「堕民之势已成后,五派三盟果然不得不倚仗向戈之力,加以抵御。我们护券双使,也就是在那时被迫答应,只要关涉到堕民之事,就是免死铁券也不能过问。此后剧天择与向戈势成水火。他为你母亲曾率众投入魔教,但以他的性子,如何肯屈居人下,何况魔教中人也瞧堕民不起,他就又率众反出魔教,与遇古老魔头势成水火。本来这事若你母亲出面,还可挽回。可自从你母亲见过孤僧之后,竟洗尽铅华,叛教出门,不再管他们这档事了。遇古由此一事恨孤僧尤深,连你母亲也恨上了。你从小,以他的性子,怕是不会再许别人提及你母亲吧」
甘苦儿点了点头。
「向戈为人心机险诈。那时堕民为与魔教之争,伤折颇重。他却放出消息,让剧天择知道,你母亲与独孤不二同隐梦华峰了。以剧天择的性子,如何肯轻易罢手他居然独上梦华峰,勇闯扪天阁。你母亲本已独自归隐,与独孤不二无干。但以剧天择的狂悍与那独孤不二的骄傲,两人哪有好说话的他一言不和,在峰顶恶斗。这一战,他们想来两败俱伤。剧天择炽剑之下,几乎毁了扪天阁,但自己也为独孤不二重伤。独孤不二为此怒下梦华峰,于千里之外另创紫微宫。剧天择独居山顶疗伤。可这时,向戈却趁势而来,几倾尽大同盟高手少年与五派耆旧四十人之力,以务诛剧天择为第一要务。为这一战,剧天择身边护卫尽丧,他自己人也被逼落梦华峰。梦华峰下悔过崖为天西第一凶险,等闲人等攀援不得而下。向戈独自追到了崖底穷谷,他却在那里,看到了孤僧。」
「孤僧的冤案就由此铸成。那日老朽也曾偷窥于侧。眼见向戈一剑奋发,全力进击,他那神剑风采,虽老朽不屑于他的为人,却也不由不为心服。可孤僧释九幺布成了结阵空外空。向盟主一剑之下,雄视天下、光彩焕发,确为百年内仅有的人材。他一边击刺,一边叱喝,可孤僧从头至尾只说了几个字:叹、叹、叹,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他的身影白衣飘飘,当真只有间不容发的光阴之隙中那一匹天外白驹可以略加仿佛。而他很少出手,一旦出手,当真如石火光溅、指甲幽明。他的脂砚斋中的梦身大法力抗向戈于阵外。那乱石布就的空外空之阵在他们连战三日后,片片皆碎。连一向气宇轩昂的神剑向戈也者鬓发散乱,可释九幺却仿佛空化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影子。向戈怒道:你为了姓剧的,就真不顾天下大势了吗你就一定要救他」
「神剑向戈平生难得出手,一击必得,如今肯怒言责问,分明已是对自己的一剑不那么自信了。释九幺在他的三日苦斗之后,也人近虚脱,他只淡淡道:如果只是他一人的性命,倒也罢了。可我不能无视那括苍山中三万父老,八千子弟的命。你杀了剧天择之后,为立威天下,只怕堕民之中,凡跟剧天择兄略有牵连之辈,你一个也不会放过。你叫我如何袖手」
「向戈默然不语。释九幺道:我一个化外之僧,拚力应对,送了这性命,也就罢了。可惜你多年成就的大好基业,大同之盟,与以后的荣华总总,就算你杀了我,此后只怕也无时间享用了。他这一句正击中向戈心底。神剑向戈一时止剑默然。释九幺道:你告诉我括苍山中堕民如何可脱包围,我自会带他们永离中土,不预纷争。我只要你十天,只要你这三十天之内肯自入我空外空之结界,三十天之后,以你之力,阵势自解。那堕民子弟,我自会安置到天下人永远找不到的去处,你说如何向戈默然,半晌道:还有龟背图。释九幺冷哼一声:只怕还有剧天择你会担心。他徒众瓦解后,我自会说服他不再出世。世人还未杀我释九幺一天,就叫他永不出世。这样可以了吧。龟背图之密,干涉到巴山之鬼、楚人之巫与蜀地仙踪,你却得他不得。」
第二集第二百零七章凶影
第二百零七章凶影
「他们就此约成。可以说。这十六年来,江湖平靖,大半也是靠了那释九幺之力而得。他果带走了剧天择,将其徒众远放海外,具体在哪个岛上我却也不得而知了。那龟背图为天下大不详之物,也为他身藏。剧天择也依言此后一直未曾复出。当今天下,只余大同盟一家坐大了。这样也好,人总需要一个什么秩序的,那也由得他了。可向戈三十天后脱困而出,他却放言天下,说释九幺先与剧天择有不伦之恋,后反噬剧天择,夺得他的龟背图,瓦解了括苍山堕民之众,将其尽害官府屠戳。堕民子孙一时烟消云散,除了那些顺民,此后皆已无踪。可我知,普天之下,堕民由此恨释九幺是恨得最切的。而凡是有意染指龟背图之辈,皆以捕杀释九幺为第一要务。」
「当年,我本想昭告天下。以正视听。可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却遭向戈之陷,从此一困石人山一十有六年。如果不是知道了向戈自视天下已定,务求于有生之年尽诛释九幺与剧天择,我还不会出面。那孤僧,他之所以千里鸿毛传远信,约剧天择辽东前来,只怕也是怕在自己身死之后,剧天择复出,贻天下板荡之局。他为向戈身边三影四身重创,如今,剧天择伤重,不知是身死还是潜隐,这天池一会,对他,可是大大凶险的了。」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段故事,这时不由停下来喘口气。他为凶影所伤,正在功力涣散之际,想来很苦。甘苦儿与梵溟轩听得这么一大段前事旧秘,咋舌无语。火堆边,一时只剩下柴火的噼噼叭叭声,三个人都人人默然。
良久,小苦儿嘴里苦苦地道:「今儿已经四月初三了。我要去天池。释九幺的事,我不能不管。何况我还要问他我娘的下落。小梵儿,你和不和我同去」
他知此行大是凶险,可小梵儿多半不会抛下自己让自个儿独历险境的,所以才这么问了一句。龚长春却没了声息。梵溟轩叹了口气:「苦儿,你先去。我」他侧顾了下正受煎熬的龚长春一眼:「还要先把龚前辈安顿好。四月十五,我一定会赶到。」
他声音淡淡的。甘苦儿心里却涌起一股势血只要小梵儿也去,他怕他什么大同盟,又怕他什么神剑向戈就是天下人俱都与他反目,他也不怕他抬起头,一双晶晶亮的眼望向梵溟轩脸上,两人同时出手,交互一击,那一击掌声在这哈达岭空空的夜里响起,响出的是一对少年热血犹炽的豪情。
过了几天,甘苦儿走到松江河时,一抬头,苍苍莽莽的长白山就在眼前了。长白山地势极高,山顶长存积雪,故名长白。所谓近乡情更怯,甘苦儿走到这里,脚下反而踟蹰了。妈妈他见到孤僧后,果然能问出妈消息吗据龚长春的话,那释九幺在妈妈眼里,分明是个不同寻常的知交好友。他目前当此大难。面对天下无敌的大同盟主手下三化影、四分身之逼,而自己,一个初历江湖的少年,果能救得出他吗
甘苦儿眼尖,一路上,已发现这东北偏僻之壤这时路上似有不少江湖人士。他心下冷笑,情知天池之会的消息在江湖上必已哄传而出。对那龟背图有意之人只怕都赶了来了。时已春深,晚上的天气虽不时寒恻恻的,但已可抵挡。甘苦儿不耐烦住那松江河油渍麻哈的客栈,自到了镇外可见长白山麓的山野中找了一颗树跃上躺了。他的马儿就拴在树下。行走江湖,同餐露宿,在他本是常事。他一路赶得急,身子不免困倦,眯了下眼,不觉就睡着了。梦中,还似感到有一支温暖的手在梦中轻轻抚慰着自己,那是他渴慕已久的母爱的温柔。他在梦中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