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来不及用指语,便直接问文娃:“衣红在哪里”
文娃说:“衣红到岩洞里去了,她是乘飞云梭去的。”
文祥急道:“她现在在哪里有危险吗”
文娃说:“她被困在水底了,应该不是坏事”
文祥大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
文娃说:“我近来也小有进步,我开始了解,什么叫做好名。”
文祥问:“你凭什么这样说她”
文娃说:“你不用为她辩护,名关是不能不过的。”
文祥无言以对,只好说:“告诉我她在哪里,先让我救她出来”
话才说完,一部飞云梭已经出现眼前。莎莉与苏珊见了,羡慕不已。
文祥说:“两位辛苦一下,等我们办完了正事,让你们也下去看一看”
哪晓得莎莉笑道:“谢谢你,可是我对深海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们一年中最少有三个月,要待在一万公尺的水底,早烦死了”
人类探索各种生存环境,海洋是最早利用、却是最后了解的一个领域。直到一九六○年,科学家研发出潜水衣及新型潜水船,人们才有机会免除海底可怕的压力,见识到海面下另一个天地。
海洋是生命的温牀,也是个变幻莫测、动荡无常的环境。而人类的智慧,却必须在恒定、循环的过程中,因各种现象的不断重复,才能累积成为认知。正因如此,只有在人类稍具智慧后,方能再回到海洋深处。直到二十世纪八○年代,从对一些海底火山化学作用的认知,才重续了生命伊始那一刹遭遇的机缘。
文祥从来没有到过水平面以下的地方,连游泳时都把脖子伸得长长的,深怕水淹过头。他不是怕死,那只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恐惧感的直觉反应,局促在母亲子宫内,空间狭小、没有空气、光线,只有压力与心跳声。正因为这种莫明的恐惧,人在生存环境中,怎么样都要避免处在那种没有选择的状态。
其实智慧也有同等的作用,当人对事物逐渐有了认识以后,自然而然就对过去的愚昧,产生无比的厌恶与恐惧。这种现象首先便反应在对声名的追求上,因为人在未能自我肯定以前,自然期望获得外在的肯定,而这种“外在的肯定”,就是“名”。
衣红这种心态,文祥倒是很能体会,只是他也有他的名障。而他的名障与衣红的刚好相反,他太在意自己清高的形象,遇事能不争就不争,能不出头就不出头。当然,这是他个性上的特色,而所谓个性特色,也可以说是一种生理及心理的习惯状态。
以个性而言,比较显明的代表是“狂”与“狷”。狂者无所不为,动量太大,渴求人知,经常侵犯到他人的利益,容易为人忌怨。狷者无所为,没有动量,畏缩不前,这种人虽生犹死。一个有意义的生命体,必然是对生命有所贡献者,“中庸”之道就是上述两者的修正。狂者固然要戒好求人知之心,而狷者更要戒除不欲人知之意。
狂与狷只是两种相对的分类,任何人总难免倾向某一种。一旦养成习惯,日久就成自然。人若依习惯行事,就成为一个设计完功的“机器”,失去了改变修正的弹性。但是环境不断在改变,不具弹性的机器不可能产生新的适应力,迟早要被淘汰。
宇宙的智慧是一种恒动的、永不休止的能量,人如果也具备恒动不止的能量,便成为宇宙的一部分,能了解所有的变化,以及变化的因果体用,进而达到顺遂圆融。
文祥渐渐体会到这一点,他与衣红正是磁力的两极。他老怪衣红太积极了,实际上是他自己太消极;他认为衣红难过名关,事实上他自己同样深陷在名关中。
在深海中,尤其又在深夜里,那种浓密的黑暗,带着无比沉重的压力。人彷佛又回到母体的子宫里,宇宙充斥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幽禁在一个狭窄密闭的空间,只能略动手脚,文祥宛如堕入了无边苦海,难怪莎莉说“早烦死了”
月球上处处清朗,虽然没有空气,但在电离罩的保护下,从来感觉不到一点异样。没想到就在地球上,就在他平常走过的地底下,这种被重重束缚的压力,只因视觉的些微改变,就逼得人动弹不得,好像要爆炸一样。
现在不是为这种事烦心的时候,在文娃的自动驾驶下,飞云梭成了一艘潜水艇,慢慢地沉向海底。
最初在岩洞中,四壁尚可见到一些海草,眼前稠密如胶的海水,在梭头前灯照射下,悬浮着无数活动的粒子。梭身渐渐下得深了,洞穴也变大了,光圈能照到的不过周身两三公尺的范围。
文娃说:“黑队长他们正和自觉会的人对峙,你要去吗”
文祥说:“他们需要我吗”
“不他们早占了上风。”
“那我们还是去找衣红吧,她还好吗”
“他们很好。”
“他们”
“是的,风不惧和左非右也来了,跟她在一起。”
“他们怎么知道的”
“是衣红叫他们来的。”
“那他们在哪里”
“我这就带你去。”
第三十二回舟人指点到今疑
衣红根本没法入睡,她越想越不服气,她也自问过,是不是自己名心作祟呢不是呀除恶务尽,这原是他们来此的本意,怎能因为海底有危险就退缩黑金刚只让男人下去,根本就是性别歧视
为什么女性不能下去这些年来,她就没有看到一位男性比她还强的。文祥是她心目中的道侣,她没有拿他来比过,就像她没有把法慧禅师当男人一样。看文祥刚才的反应,连带的她对他也失望了。一个男人,被人丢在岸上,怎么还能无动于衷,连争也不争一下这样的男人有价值吗
她干脆不睡了,爬起来往外便走,莎莉和苏珊正忙着监看海底行动,黑金刚已经攻下第一道防线,正在重新布署。衣红满心愤懑,那才是最令她兴奋的工作。生平第一次,她发觉自己是个被人轻视的女性
“现在没事,你还是多休息一下。”莎莉见到她,忙中丢了一句话。
“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衣红出了帐棚,外面夜风习习,阵阵海涛声灌进耳内,颇有远离人间的感觉。天上的星星明亮多了,一颗颗眨着眼睛,似乎正在嘲笑这位自命英雄的英雌。
能够雌伏吗当然不看那些人笨拙可笑的模样,连去谈判都被人催眠了千奇也好不到哪里,还有那个百怪,居然被人捉走了哪一次不是自己施计成功的呢衣红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从对付周博士起,扳倒周不倒、吓走大法王、烧死大巫师,一次次的胜利,不都是自己的机智赢来的吗
师父是说过自己名关难过,可是自己并没有耀武扬威,得理不饶人呀难道这样想一下就不应该了不错,师父教诲过,要如道德经中说的:“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这样算不算是居功呢
真不居功,别人怎么知道是谁做的自己一身本事,有谁知道呢如果无人知晓,那么坏人怎知收敛,这世界岂不是灾殃重重吗自己是禀运而生,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