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河回到家,下午安然度过。晚上三婶叫了蒸有味的外卖,他随便吃了两口便回房了。
阁楼狭小,没有桌椅,顾星河平躺在单人**想事情。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唐谦在骗自己,可是转念一想,唐谦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专程花时间来逗他这种小孩子玩?唐谦看起来也不是这么无聊的大人。
但是这场考试,究竟是什么呢?
它没有考题,没有规则,就连时间都没有。
九点左右,三叔敲门进来了一次,好声好气地跟他做思想工作,让他认真考虑一下转学的事——他不用想都知道是三婶使唤三叔来的。顾星河只说还在考虑,三叔悻悻地离开了。三叔刚出去两分钟,三婶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就从客厅传了过来。
顾星河根本不在意,满脑子都是考试的事。
很快他又想到了死徒,为什么它们会对自己的魔方感兴趣呢?
非要说的话,顾星河之前参加的那场市级魔方比赛上,确实发生了一件怪事。那天花式魔方比赛的项目是“六色同堂”,顾星河只花了48步就拧了出来,用的时间也最短。
“六色同堂”又叫“五彩十字”,玩家要让魔方的每一面中心的十字都由五种颜色组成,四角则是另一种颜色。它属于三阶魔方的五大难题之一,最早是一名德国妇女解了出来,仅需50步,她还因此获得“魔方皇后”的称号。后来中国的杨讯文先生又创造出一套新的数学公式,只要49步,那已经是三维世界里的极限。
可顾星河只用了48步就做到了,他自己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回家后他又闷头试了很多次,却再也没有成功过。
好像就是比赛的第二天,星城下了一场匪夷所思的红雨——按蜥蜴女孩的说法,那不是什么化工污染,而是猩红蜉蝣的集体狂热表现。难道……这些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可是这个魔方四岁起就陪伴在顾星河的身边了,每一块零件他都再熟悉不过,它要是真的暗藏玄机,早就被他发现了。
千头万绪,他完全理不清楚。
顾星河走出阁楼,三叔和三婶已经回房了。他轻声穿过客厅,来到厨房的洗漱盆前,刚挤出牙膏,就看到窗外飞舞着什么东西。
起初他以为是萤火虫,但显然不是。萤火虫只在夏天出现,并且发绿光,这只虫子散发着黯淡的红光,身体也比萤火虫大上几号。
顾星河贴近纱窗,透过沾满油污的玻璃仔细打量那只红色昆虫。
它的身体和蜻蜓近似,翅膀高速振动,夜色下隐约可辨两团模糊的灰影。头部是饱满而平滑的晶体状,像一只眼睛,又像一个头盔,红光从晶状体内部发出,一闪一灭有如信号灯。它盘旋在窗外,似乎想飞进来。就在顾星河迟疑着要不要开窗的时候,门响了。
顾星河放下牙刷,回到客厅,敲门声再次响起,连续而急促。他隐约觉得不对,凑近猫眼一看,吃了一惊!
是蜥蜴女孩!
莫非考试跟她有关?还是说唐谦故意拖延时间,好让她来杀自己灭口?顾星河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以她的本事,想悄无声息地杀死自己根本不需要敲门。
门刚被拉开,她就飞快地钻进来,动作敏捷,脚步却没有一点声音。她站在客厅中央,四下环顾,深夜不睡美容觉似乎对她没有造成丝毫影响,她清冷的眼睛炯炯有神,皮肤光洁白皙,衬得唇色分外鲜红。
“你来我家……”
女孩飞快堵住他的嘴,眉头一皱,目光扫向厨房。她果然也发现了那只可疑的红色昆虫,一进厨房就伸手去拉窗户。
“不行——”顾星河立刻制止,这扇铝合金的窗子生锈严重,每次三婶打开时,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可以把隔壁午睡的人都惊醒。
“嗯?”女孩狐疑地扫了他一眼,窗子顺利打开,没有弄出一点声响。
“没事了。”顾星河松了口气,果然在这种实力派面前任何担心都是多余的。
失去玻璃的屏蔽,空气里传来“咝咝咝”的怪异声响,非常轻微,不像是昆虫的振翅声,倒像是两把锋利的刀刃来回划动,让人牙根发酸。
顾星河本能地去捂耳朵。
昆虫立即察觉到顾星河的动作,同时也发现眼前的朦胧屏障消失了,它兴奋地拱起尾巴,弯曲成半圆的弧度,像一颗子弹飞向顾星河的脸。
女孩迅速抄起厨案上的平底锅,昆虫撞在平底锅上“砰”的一声燃烧起来,火光一闪而逝,整个厨房都被照亮了两秒。
顾星河惊慌后退,胳膊肘撞到身后的柜墙,一只调料瓶“啪”的一声打碎在地上。
女孩当机立断地抓住顾星河的手:“走!”
惊魂未定的顾星河跟着女孩冲出厨房,刚入梦的三叔被声音惊醒,迷迷糊糊地走出卧室,只见两个黑影飞快地闪过去,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有小偷……抓贼啊!”
顾星河隐约听见三叔的呼喊声时,已经跟着女孩跑下两层楼。女孩动作太快,哪是在下楼,根本是在飞。
转眼的工夫,两人就到了一楼。
路旁停着一辆笨重的黑色赛摩——宝马K1600GT。性感狂野又充满现代感的流线型车身,让它看上去就像一头套着冰冷铠甲的野兽,女孩轻盈一跃,跨坐在了这头野兽宽阔的背上。
“上车。”她一拧车头把手,摩托车低沉地咆哮起来。
顾星河犹豫着:“我们要去哪儿?”
“快点!”女孩锋利的眼神扫过来。
顾星河闭嘴,一脚跨上去,还没坐稳,赛摩就像一匹暴烈的野马脱缰而出。
顾星河被强大的惯性拖着往后仰,慌忙间他伸手搂住了女孩的腰。女孩穿着修身黑色皮夹克,盈盈一握的细腰温热而柔软。
顾星河试着松手,下一秒却抱得更紧了。
女孩就是个疯子!小区里有一个急转弯的路口,她丝毫没有减速,车身与地面呈四十五度夹角漂移,疾风吹得顾星河睁不开眼,失重感让他无法呼吸,他只想狂吼。
眨眼摩托车就冲出小区,驶入一条相对平稳的旧马路,顾星河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女孩飞舞的长发胡乱地拍打在他脸上,他突然想起什么,飞快地松开了双手。
“那是什么东西?”
“爆裂蜻蜓,D级死徒。”夜风呼啸,女孩不得不提高声音。
“那种东西还杀不死我!”顾星河没有虚张声势,这种死徒用自爆的方式攻击目标确实凶狠,可冷静下来一想,其威力不过就是一小团燃烧的汽油,杀伤力还没一个爆炸的打火机强。
“回头看。”
顾星河回过头,路上很安静。
“抬头。”
顾星河一仰头,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头顶上是一大片暗红色的火星,密密麻麻得像一张遮天蔽日的火网——上千只爆裂蜻蜓正紧紧尾随他们。
如果一只爆裂蜻蜓是一小瓶盖的汽油,那上空的蜻蜓军队就是几吨的汽油,它们追击目标,一点就燃!别说区区两个血肉之躯,就算是一栋大楼也能被烧毁。
“抓稳。”又是一个心惊肉跳的高难度漂移,摩托车转进了清冷的高速公路。
“我们去哪儿?”顾星河担心地看了一眼油表,看起来赛摩跑不了多久了。
“先出城。”
“它们……是追我还是追你?”
“你觉得呢?”
这问题根本不需要问,如果它们追的是女孩,她没必要带个累赘在身边碍事。
“爆裂蜻蜓本身没有思想,行动只受一种叫爆裂皇后的C级死徒的支配,你可以理解为工蜂和蜂后的关系。爆裂皇后很少攻击人类,也不在城市出没,它们是为数不多的温和性死徒。”
“那为什么会盯上我?”狂风之中,顾星河声音沙哑。
“爆裂蜻蜓有归巢行为,它们平时在外面飞行,隔上几天会集体回一次爆裂皇后的体内。爆裂皇后的身体像一个巨大的蜂巢,爆裂蜻蜓在它体内栖息。”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顾星河更糊涂了。
“我推测出一种可能,爆裂皇后已经死了,它们把你当成了新皇后,在进行归巢行为。”
顾星河头皮一阵发麻!
“爆裂蜻蜓的嗅觉很敏锐,你身上可能有爆裂皇后的味道。”女孩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塞给身后的人。
“打开地图。”
顾星河接过手机,一边在狂风中保持身体平衡,一边打开了地图APP,心里还是难以接受:“太荒谬了,我身上为什么会有爆裂皇后的味道?”
“我学到的内容是,如果有活体沾染了爆裂皇后的血液,就会被爆裂蜻蜓误认。”
仿佛一道闪电照亮夜空,顾星河睁大了眼睛!
红酒!一定是唐谦给他喝的那杯红酒里有爆裂皇后的血液!这果然是考试!既然是考试,就必须通过自己的能力解决,这样才有资格加入组织。
“停车!”顾星河大喊。
女孩眉头轻蹙,以为听错了。
“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你现在下车,活不过二十秒。”
“……”
“我并不在意你的死活,但你是诱饵,要集中清理它们就必须用到你。你一死,它们的行动就散了,很麻烦。”
顾星河被说服了,眼下他似乎别无选择。
“不想死,就跟我合作。”女孩再度加大油门,“看地图,附近有没有隧道?”
地图已经打开,顾星河眼睛一亮:“前方马上会经过山地,有一条……”顾星河估算着时间,“大约两分钟路程的隧道。”
“很好。”女孩有了计划。
“我该做什么?”这是顾星河的考试,他必须参与。
“隧道后面一般会有收费站,必须在那之前解决。听清楚,机会只有一次。隧道空间狭窄,可以把爆裂蜻蜓集中起来。它们的弱点是水,遇水即死,我们把它们引入隧道中央,再用消火栓的水龙头歼灭。待会儿我一停车,你就去我身后拦住通行的车辆,不要让它们靠近。”
顾星河陷入沉默——不是他做不到,相反,是太简单了。就像小时候刘奶奶在厨房做菜,他吵着要帮忙,刘奶奶便夹起锅里的肉让他尝了一口,他拍手说好吃,刘奶奶摸着他的头夸他真厉害。
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情,做了又有什么用,根本就是在作弊。
女孩略微偏头,余光冷冷地扫了他一下:“一定要拦住,不能牺牲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鹿央的笑容一闪而过,顾星河的心狠狠绞痛了一下,他不再讲话。
深夜一点,公路上没看到车辆。
女孩加强马力,宝马K1600GT的尾灯像一条橙色的光蛇钻进隧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