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着,指尖敲了敲那两个字,迟疑道:“莫非是开元盛世已难维系,便换个‘天宝’的名头,粉饰太平么?”
李林甫捻须,眼中精光微闪:“圣人此举,恐非仅为粉饰。改元乃国之大事,又值此牛仙客代天巡边之际,只怕用意颇深,怕也是冲着我西域来的!”
“用意颇深?”
李琚挑了挑眉,果断选择将密报丢在案上,随即目光缓缓投向河北方向,淡淡道:“他改他的元,我做我的事。西域根基,还不是靠一个年号能动摇的。”
见李琚是这个态度,李林甫迟疑片刻,最终,也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说到底,改元之事,对西域的影响确实不大。
既然李琚这个主人都不在意,他自然也没必要在意。
于是,两人果断将此事抛之脑后,继续开始忙碌。
只不过,相比淡定的两人,其他地方的人听见李隆基突然改元,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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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阳节度使府邸,安禄山庞大的身躯陷在虎皮交椅中,粗粝的手指摩挲着那份明黄的诏书。
他脸上横肉抖动,咧开嘴,露出一个混杂着嘲弄与贪婪的笑容。
“天宝?嘿嘿,好一个天宝。圣人的心思,是嫌咱们河北不够热闹啊!”
侍立一旁的杨钊,眼皮微垂,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低声附和:“节帅明鉴。长安改元,四海升平。可这太平,怕是升不到河北来。那些个世家门阀,此刻怕是要跳脚了。”
话音未落,便有亲兵匆匆入内禀报:“节帅,朝中传来消息,言博陵崔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等数家联名上书。
向圣人控诉节帅麾下借清查田亩商税之名,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要求圣人罢免节帅两镇节度使之位。”
“什么?”
安禄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作狰狞,怒而拍案,骂道:“混账东西,给脸不要脸!
本帅替圣人镇守边关,扩军御敌,要点钱粮怎么了?
这帮蛀虫,盘踞河北几百年,吸干了民脂民膏,现在倒来指责本帅?”
听见这话,杨钊也是愣了一下。
但转瞬,就察觉到了可乘之机。
于是,他赶忙上前一步,劝道:“节帅息怒。门阀怨气,正说明他们已被逼到墙角。此乃天赐良机啊。”
“天赐良机?”
安禄山有些狐疑,转头看向杨钊:“什么意思?”
杨钊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道:“节帅明鉴,圣人派遣牛相巡边,又诏令天下改元天宝,其意必在肃清四海。”
顿了顿,他小声道:“如此,岂不是正给了节帅‘体察圣意、整肃地方积弊’的大义名分?”
“这.......”
安禄山愣了一下,圣意是这么解读的吗?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问道:“那你说的良机,又在何处?”
“节帅糊涂啊,这机,不是就在牛相身上吗?”
杨钊道了句糊涂,随即苦口婆心的解释道:“牛仙客相国奉旨巡边,不日将至河北。节帅何不借此东风,再添一把火?让那些世家把该吐的,都吐干净?
如此,也好在牛相抵达前,将成果做得更扎实些!有了成果,节帅还怕陛下忽视您而听信世家谗言,乃至于不信任您,不重用您吗?”
“这.......”
安禄山又是一愣,但紧接着,眼中便浮现一抹喜色。
“有道理啊,哈哈哈哈!”
反应过来之后,安禄山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直言有道理。
如今,他忌惮的事情,就是自己在朝中无人,那些世家很可能会借此绕过他,向圣人进谗言。
可若是他在河北的成果,已经大到了朝中无人可以忽略的地步,那圣人还会被那些世家蒙蔽吗?
他越想越是兴奋,越觉得杨钊说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