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她的表现赞不绝口,并承诺给她买个最好的菱花镜,她才满意地笑了。我拉起阿朱的手,踏着月影清辉,向住处走去。盈月西斜,灯火飘摇,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开始我们还相携而行,但是渐渐地,石板路上,只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影子,游蛇似地,在夜色中蜿蜒。
“献岁发,吾将行。春山茂,春日明。院中鸟,多嘉声。梅始发,柳始青。泛舟舻,齐棹惊。奏采菱,歌鹿鸣……”
我推开柴扉,便听到地底传来悠扬的《代春日行》的歌声。虽然旋律优美,唱词明丽,但在夜晚中幽幽地回**,仍不免令人毛骨悚然。
我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唱歌的人,竹荫里,花栅下,只有竹影飘摇,暗香浮动。
最终我在后院的水井中找到了白梦,他今晚难得没有出门,正坐在打水的木桶上,击节高歌着。
见到我诧异的脸,他仰着头在幽暗中笑了。
他仍然身着白衣,但是衣襟袖口,却多了几枝墨莲图案,披散的长发以玉簪束起来,露出他卓越俊秀的五官,比天上的明月还要耀目几分。
“上来吧。”我朝他招手。
“井里凉快。”他摇头,朝我露出诱人的笑容,“你想好什么时候给我血了吗?”
我歪着头,仿佛听不懂他说的话。
“小气!”他细长的眼睛微眯,将脸撇到一边。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向来只有勾栏歌楼里的女人缠我,还从未有男人如此殷勤,难免令我惶恐。
“因为你煞气重!”他精致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邪恶的笑容,“那日你刚刚靠近杏林,我就闻到你身上的煞气了,如此煞星,简直可以杀掉天子。要合作就要拣最厉害的,不是吗?”
我不再说话,却觉午夜风冷,寒彻入骨。
这个叫白梦的妖怪,他轻浮的瞳仁中,看到的显然不只是缤纷的如花美色。
“而且我猜到了,你会来广陵。活得久了,世上的事情,大半都能隐隐猜到。”他补充着,显然这几日,他没少往闹市中跑,将那些铁嘴半仙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
“那你还能猜到什么?”我索性揶揄他。
“没有我,你会死!”他掷地有声地说。
这次我笑了,因为我还从未见过像他这么笨的妖怪。他走起路来像是跳舞,虽然姿态美妙,但是却一脚便能将他绊倒,至于他那细细的手腕,大概也只能打打扇子,或者给美人画画眉,哪里能够握住兵刃?
他好似猜到我在笑他的孱弱,却并不计较,仍摇头晃脑地唱着《代春日行》。
“别唱了,这是一首悲伤的歌。”我离开了井台,夜游了大半夜,也该回房歇息。
“为什么?‘两相思,两不知’难道不是描述两情相悦的情歌吗?”井里传来异议的声音。
“早晚你会知道,那是多么悲伤的诗句。”我小声说着,回到了茅屋。
“……入莲池,折桂枝。芳袖动,芬叶披。两相思,两不知。”仿佛是与我作对一般,这悠然的歌声足足回**了一夜,直至天明时分,才终于止歇。
为什么我会带他来广陵呢?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房梁,百思不得其解。但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