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轻咳着,一边从街的尽头向自己走来。眼风如刀,仿佛没有看他一眼,却又仿佛黏着他不离不弃。
刘怡意识到什么,慌了脚步,急忙向来处跑去。
然而来不及了!道道雪亮的光芒,乍然从平地窜出,直奔他面门而来。那光芒寒气森森,带着死亡的腥风,即便他从未习武,也知道那是极厉害的剑光。
“哇!”他大叫一声,用袍子护住了脸。但是等了许久,却并未等到预期的疼痛。
他小心地拿开袍角,只见自己周身多了天罗地网,无数根坚韧的银丝,将他牢牢罩住。身穿黑衣的女人,正站在他的身前,她指如拈花,一束闪亮的丝线,笔直地探入他身边的一条小巷。
“眠狼,我知道是你!”阿朱娇嗔一声,用力拖拽。只见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的少年,从巷子里走出来。他手持一柄玄铁长剑,剑锋透着幽寒,只是那柄剑被根根银线缠绕,半点施展不开。
冷峻的黑衣少年,双眸如星,沉默地看着站在他和阿朱身后的青衣公子。
“杀了他。”温和的话语,却掷地有声。那少年手腕飞快地一旋,千万根银丝,俱化为飞絮。
他眼中仿佛藏着一载寒冬,长剑如虹,直向刘怡的咽喉刺来。阿朱纤手微翻,银丝激射而出,将剑锋拉偏了几分。锐利的剑气贴着刘怡的面颊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你就这么恨我!”刘怡不知哪来的勇气,指着青衣公子骂道,“有本事你就跟我抢女人,搞这种龌龊的手段干什么?”
那青衣的公子愣了愣,随即又笑了。
“阿朱,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他对他的叫喊置之不理,却对阿朱说话,语气一贯温和而缓慢,“不要再跟我作对,你知道那会是什么结果。”
“老头子,求求你,成全我们吧。我是真的爱他!”阿朱明显落了下风,窈窕的身影,只能在眠狼的剑锋中辗转腾挪,连半分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刘怡笑了,他从未如此满足过。这位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公子,已经彻底地败在他的脚下。他抹去颊边的血,觉得即便此刻死了,也再无遗憾。
老头子望着刘怡,看着这个自诩风流的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召回了眠狼,阿朱也十分伶俐,跑过去紧紧钻进了刘怡的怀中。
刘怡搂着阿朱的纤腰,仿佛搂着一个王国,他此生从未如此得意而骄傲过。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一位从来不用正眼看他的人,却被他抢走了心爱的女人。
风吹过长街,散去了夏日的暑气。吹起那位公子青色的衣襟,不知为什么,刘怡竟觉得,那双盯着他看的琥珀色眸子里,完全没有憎恶,竟满含怜悯。
为什么他要这么看我?难道可怜的不是他吗?阿朱,她毕竟选择了自己。他本想问个清楚,但是阿朱纤手一扬,银丝缠上树梢,刘怡被她带着,飘飘然飞上了半空。几个起落,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中。
“被逃走了。”街边烧纸钱的少女站起来,她责备地望着老头子,“蔓儿的仇要怎么算?”
“没想到阿朱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老头子长叹口气,转而对她笑,“云英小姐,不然我把定金退给你吧。”
“怎么?你不想杀他了?”张云英气得脸色胀红。在那深山的匪窝中,如果不是蔓儿挺身而出,她早就已经被土匪砍杀了。如今眼看着害死蔓儿的贼人过得如此逍遥快活,她恨不得将其抽筋拔骨。
“暂时不想动手。”老头子无奈地摇头,“难道你方才没看到,我那没出息的属下,已经被这男人迷得失了神智。”
张云英气得一脚踢飞了灰烬,哭泣着跑远了。老头子朝眠狼使了个眼色,那沉默而冷酷的少年急忙尾随去保护她。
只余下老头子一人,踱着方步,向自己那方小小宅院中走去。路上有荼靡在熏风中肆虐地绽放着,摇曳的红花,似乎预兆着盛夏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