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子和叹了口气,“这就难办了,若你是天生如此,便没法治,若是因服了什么药积累下的毒性导致的,倒是可以尝试着以毒攻毒。但因年代久远,单单探脉是探不出来的,需得拿到你之前服药的药方参酌着对症施治。”
颜音想到了康金铃的情形,思索了片刻,突然说道:“会不会是因为我自幼肾虚,腰背疼痛,疼着疼着,便对疼痛的耐受强了,也就不怕痛了?记得小时候,我因为腰背疼痛整夜哭闹,不得安眠,后来渐渐便好了,旁人只道是我长大了,不再任性,再或是那些补药有了效果。但我知道,其实还是痛的,但我已经习惯了,不觉得那么难熬了……”
戴子和点点头,“也有可能……我旧年间曾见过一个赶考举子淋了雨,又在破庙泥地上睡了一夜,也患上了寒痹,每天晚上辗转在**,彻夜呼号难眠,但你同样患了寒痹,却从不出声呻吟,一切如常……”戴子和说到这里,突然对颜音心生怜惜,轻轻握住了颜音的手,但触手却是一片温热,这才想起颜音挨了打,却还没有上药。
“你这孩子,自己怎么也不想着上药?”戴子和埋怨道。
“我犯下大错,本该受罚,师父不发话,我怎么敢提上药这事儿?”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只盼你能记住这次的教训,日后谨言慎行,不可冲动鲁莽。”戴子和一边拉过颜音上药,一边絮絮叨叨嘱咐。
颜音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一夜朔雪,天地间一片洁白。
雪中,一匹枣红马缓缓行来。马上坐着两个人,长身玉立的少年身穿花青色的盘金劲装坐在马后,裹着白狐裘的小孩儿坐在马前,正是颜亭和颜音。
颜音身后的伤还没好利落,两只手紧紧撑着马鞍边缘借力,好让屁股好受一点。颜亭似乎也有点不适,尽力控着马踏着碎步,以减少颠簸,一双剑眉微微蹙着,像在忍痛。
“就是这里吗?”颜音环顾着面前这个被白雪覆盖的小小山谷,疑惑地问道。
“是,这里就是浣花岗,但凡宫里死了人,若是无位份,又没有家人来领,便会葬到这里,内侍,宫女,太学生,还有未成年的皇子公主在那边山上……”颜亭答道。
颜音有些吃惊睁大了眼睛,“啊?!为什么皇子公主要和太监宫女一起乱葬在这里?”
“为什么不可以?皇子公主是人,太监宫女也是人,大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有的人托生的好些,到了富贵人家,有些人托生的差些,到了贫贱人家,就像这雪花,有些落入了泥泞,有些却落在梅梢,但彼此都是一样的雪。”
颜音想到了洗衣院中的那些女子,心生感慨,轻声说道:“就算落在梅梢,风吹过,也不免落入泥尘……”
颜亭也颇为感慨,“是呀,所以说大家都是平等的,我大源龙兴之前,主奴的分野没有这么明显,听说太祖皇帝和家奴一直同吃同卧,纵然是皇子郎君,对家奴也没有生杀大权。每一条人命都是上苍对我大源的赐予,每一条都弥足珍贵。但是七世之后,却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很多人越发的不把奴仆当人看了……”
颜音对于颜亭的感慨似懂非懂,想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成年皇子可以入皇陵陪伴皇上?未成年的就要被孤零零抛在这里?”
“因为未成年皇子于国于家没有尺寸之功,早早夭亡,徒令父母列祖伤心,所以不能附葬皇陵。”
颜音嘟着嘴,有几分不服气,“小孩儿怎么了,小孩就该被轻视吗?”
颜亭笑着拍了拍颜音的头,“不服气就快点长大,建功立业去!”
颜音却没有笑,黯然道:“他们也挺可怜的,那么小就去了,还不能和爹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