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方青云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回到省委家属院的一號別墅。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他有些意外地看到女儿方寧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杂誌。
“寧寧今天怎么回来了”方青云一边换鞋,一边隨口问道,眉宇间带著一丝工作后的疲惫。
方寧放下杂誌,站起身笑道:“爸,您忙糊涂了吧今天周五啊,我明天又没课,就回来住两天。”
方青云这才恍然,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日子都过混了。”连续多日处理崖山村案件以及迎接新省长等重大事务,让他几乎忘记了周末的存在。
保姆张姨已经將饭菜摆上了桌。父女二人相对而坐,开始吃晚饭。餐桌上,方寧聊著学校里准备毕业论文的趣事,以及和钟小艾等同学的一些近况,试图让父亲放鬆一些。
方青云听著,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家的氛围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鬆弛。吃著吃著,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像是提起一个寻常新闻般说道:“对了,你那个师兄,祁同伟,前段时间受伤了,你知道吗”
“什么祁师兄受伤了”方寧正准备夹菜的筷子顿在了半空,脸上写满了惊讶和关切,“怎么受伤的严重吗什么时候的事”她一连串的问题拋了出来。虽然她和祁同伟接触不算太多,但毕竟是师兄妹,而且因为陈海和侯亮平的关係,大家对这位命运多舛的师兄都颇为同情和关注。
方青云简单地说道:“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中了三枪。”
“三枪!”方寧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瞪大了,“我的天!那……那他现在怎么样脱离危险了吗”她的声音里带著明显的担忧。
“嗯,已经抢救过来了,没有生命危险。我让人把他从岩台转到省第一人民医院了,现在正在那里接受治疗,公安部已经准备给他申请二级英模了!”
方寧这才鬆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万幸万幸!真是太危险了。”她想了想,说道:“那我周日回学校之后,跟小艾、陈海还有侯亮平他们说一声,约个时间一起去医院看看祁师兄吧他一个人在汉东,也没什么亲人。”
“嗯,去看看也好,同学之间应该的。”方青云点了点头,没有反对。这种正常的人际交往,他並不干涉。
说完这个话题,方寧的思绪却不由得飘远了。她想起了去年年底,父亲在分析祁同伟和陈阳的事情时,曾经说过一句话——“如果祁同伟真的靠自己的能力立了功,做出了成绩,到时候梁家若还是不顾大局,继续打压……那他不会不管的。”
如今,祁同伟这功劳,可是用命换来的,够大了吧她忍不住放下筷子,看向父亲,语气带著求证和一丝期待:“爸,您上次说,祁师兄如果立了功,您就会管梁家打压他的事情。这次……他这算立了大功了吧公安部都给了二级英模呢!梁家……这次应该不会再打压他了吧他这次,怎么也该升职了吧”
方青云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將一块青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著,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了关於祁同伟原本命运轨跡的碎片记忆。在那条轨跡里,祁同伟即便获得了如此显赫的功勋,身负重伤,但最终的待遇,似乎也仅仅是一个“缉毒支队副大队长”的职务,连个正式的副科级可能都算不上,依旧被死死按在岩台那个地方。所谓的英雄光环,在权力的任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根据那份“预知”,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
方寧一直紧盯著父亲的表情,看到他这个摇头的动作,顿时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不会吧爸!这……这功劳还不够大吗都二级英模了!这可是公安部颁的奖!这……这都能被压下去梁家……他们怎么敢这也太……”她一时找不到合適的词语来形容內心的震惊和愤慨,觉得这简直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方青云看著女儿义愤填膺的样子,知道她涉世未深,对权力场某些层面的黑暗和肆无忌惮还缺乏深刻的认知。他没有多做解释,有些东西,说得太明白反而无益。
他只是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叮嘱道:“这件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去医院看望他的时候,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任何关於升职、关於梁家的话题,更不要说我知道这些事情。让他安心养伤就好。”
他看著女儿依旧有些不服气和困惑的眼神,给出了一个明確的承诺,让她安心:“我既然答应过,如果他立功后还受到不公正对待,我会过问。那么,我就一定会管。你放心好了。”
父亲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方寧心中的愤懣平息了不少。她相信父亲言出必行。她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爸。我不会乱说的。”
但內心深处,方寧还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祁同伟师兄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功勋,在真正的权力面前,竟然如此轻易就能被忽视和打压这让她对父亲所处的那个世界,有了更直观,也更复杂的一层认识。那不仅仅是宏大的战略和光鲜的政绩,其深处,也潜藏著不为人知的博弈与冷酷。
晚饭后,方寧回到自己房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已经开始盘算,周日回学校后,如何跟钟小艾他们商量去医院探望的事情。而方青云则坐在书房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思考著如何在合適的时机,以一种符合规则又不显得刻意的方式,去介入祁同伟的事情,兑现自己对女儿的承诺,也顺便……敲打一下某些不太安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