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营几乎每日都有人死去。
余令知道这些兄弟们多死於伤口感染带来的各种併发症。
有人死於开放性伤口感染,有人死於肺炎、有人死於败血症等……
余令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兄弟离开。
余令心里很清楚,要想解决战后伤口感染的这些问题,除非自己把抗生素搞出来。
不然就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如今的余令被煎熬著。
这种煎熬让余令很痛苦,知道怎么做,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让余令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
死亡困扰著余令,释怀不了。
余令不忍心一起拼过命的兄弟离去,余令看不透生死的大关。
……
京城里的万历確是看透了生死,已经做好了面对。
他从养心殿搬到了弘德殿,他准备在这里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步。
弘德殿属於乾清宫的宫殿体系,位於乾清宫的西侧,是乾清宫的西耳朵殿。
它和东边的昭仁殿又叫东西暖殿。
王安又哭了。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骄傲一辈子的万岁爷搬到这里来是在给某个人道歉。
弘德殿在大明前期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
自嘉靖开始,这里就成了讲学读书的重要场所?。
当年的这里和另一边的文华殿是万岁爷学习的地方。
当年张先生也曾在这里教过万岁爷书法,经史。
王安知道,万岁爷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万岁爷在这个时候搬到这里其实就是在给张先生道歉,他这个弟子没有忘记先生的教诲,他还是在感激他。
不过这些说不出来。
张先生错了么,对於大明他是没错的。
若没他,大明的那个烂摊子是撑不到现在的,他的功勋光耀千古。
张先生错了么
对於万岁爷而言他其实错了。
大明银矿少,一条鞭法让朝廷多了税收,可也让朝廷失去了铸幣权,考成法让內阁的权力大大增强。
朝堂之上是权力之爭,这条路只能进,没有退。
王安知道,万岁爷如果不做些什么,大明就会变成如元朝那般的“包税制”。
那时候的天还是大明的天。
可实际上却成了一块又一块的“诸侯”国。
权力之爭不是两个人的战爭,是派系之爭。
就如那黄袍加身,你就是千般不愿,到了那个时候,你身后的人会推著你往前。
也是战场,只能有一方胜。
当学生的要当不受人摆弄的皇帝,唯有还手。
权力之爭就如朝堂,没有好人坏人,也没有对错,错的是彼此的屁股下的椅子。
万历一搬到弘德殿,郑贵妃来的次数就多了。
每次要离开的时候就会大哭一场,话里话外就是她可怜。
今日郑贵妃又来了。
安静的大殿又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
万历躺在那里,听著郑贵妃说著话,看著她使唤著王安忙来忙去。
“莫哭了,人老了,你就算哭死过去朕就能好起来”
郑贵妃擦了擦眼泪,端起了药碗开始给万历餵药。
望著她,万历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她这是来求旨意的。
她想当皇后,皇太后。
万历很想说这事不用想,自己要是真有这个念头,当初国本之爭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这么做了。
这么做其实不难。
汉武帝,他不就是这样,他並非汉景帝的嫡子,而是庶子,最后不也成为太子,继而成为帝王。
大明朝其实也有。
明宣宗的胡皇后和明代宗的汪皇后,二人都没有犯下任何错误,因为没有子嗣便被废除。
所以对万历而言……
他要是有这个想法,早就可以这么做了。
万历心里很清楚,自己若是立郑贵妃为后,自己驾崩之后,郑贵妃以及郑家將不会有一点的活路。
梃击案就是明证。
国本之爭,哪有自己才二十岁就要逼著自己立太子的
可望著郑贵妃那潸然欲泣的脸,想著这些年的恩情,万历心里嘆了口气,拍了拍郑贵妃的手喃喃道:
“回去吧,朕会把事交代给太子!”
郑贵妃的目的达到了,虽然並没有詔书落到手里,但皇帝这么说怕是要把事交代太子。
这样做就是恩出於上。
皇帝是怕他走后,自己不帮太子。
想到太子,郑贵妃眼角余光瞥了眼角落的王安。
这个王安不亲近自己,太子继位后他也该走了。
至於太子么,他离不开自己。
郑贵妃不舍的离开了,大殿又安静了下来,万历愣愣地望著不远处那个没怎么变化过的案桌。
案前似乎有两个人……
小的人乖巧可爱,年长的人严肃认真。
年长的人循循善诱,小小的人埋头苦思。
望著,望著,万历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
自从来到了这里……
过往的一幕幕就不断的在眼前出现。
望著那一幕幕,万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要忘了的事情,此刻却看的那么清晰。
“我若不是皇帝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