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苦百姓们悲泣的声音,还有谁能听到?
北境九关,城门口满地的尸体,究竟是为谁躺下?
九泉下的那个伟岸身影,不知是否还在为这个叫做大秦的土地流泪?
这个天下,早已千疮百孔,这个大秦,也已不再是当年盛世。
回神之后,楚木有些惊讶,自己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些东西?要知道,过去那个只顾三餐温饱的乞丐,从来不会想过这些天下大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那个在雍州城底层挣扎的小乞丐的处世原则。
衙门门口两拨人仍在无声的对峙,暂时不会有什么情况发生,抛开所有的思虑,楚木准备离开,招招手道:“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了,我们走吧。”
冷玄通紧随其后,问道:“去哪?回尘冰庄园吗?”
“不!我们去一趟东华府。”
冷玄通大吃一惊,绝刀也微微皱眉,不明所以,冷玄通跑近两步,急问:“东华府?不是,咱们去东华府干嘛?”
“老爷子是在东华府出的事,不管东华府和这档子事有没有干系,咱们都得找他讨个说法,顺便也可以查一查老爷子的下落。”
——
衙门内邸。
县太爷钱百万忙得焦头烂额,今天衙门门口突然涌来一大批百姓示威,把整个衙门围得水泄不通,他吓得心都快炸裂了,因为查封向府的关系,这两天时不时有一些人在衙门门口游行示威,但那也只是少数,派人驱逐干净便是,可今天莫名其妙就多了这么多人,当他看到门口密密麻麻坐着那么多人,差点没吓死,生怕他们冲进来要了他的命,他紧急调动了大批官兵协同捕快在门口布下防线,准备暴力镇压,谁知这群百姓并没有任何僭越行为,不吵不闹,就这样静静坐着,举着横幅。
然而,就是这样,他才更加恐慌。
能打能杀吗?
不能,除非他不想戴头上这顶乌纱帽。
要是门口的百姓冲进衙门也就算了,他可以上禀州司,把这些人当做暴民,派兵强行镇压便是,纵是全都杀了,上头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可他们这样子堵在衙门门口,不吵不闹的,个个像是受了气不敢说话的媳妇似的,他哪还敢胡乱下令?
这事儿闹大了,不仅乌纱帽保不住,身家性命都无法保障,百姓们的无声抗议,算是把这个淮阴父母官逼到了四角。
“刁民!刁民!”钱县令脸色看上去十分难看,整个人气急败坏的,在厅子里来回踱步,烦躁不堪。
身边小心伺候的师爷,小声道:“大人,淮水的里长曲峰来消息,淮水镇的百姓天天游行示威,那些乡绅族老,都快把曲峰他们几个的家中屋顶盖掀了,曲峰一步无法踏出家门,他说希望大人出面解决此事。”
钱百万一怔,随即暴怒不已,吼道:“淮水镇?这他娘的那儿又是怎么回事?”
“大人,您忘了,前些年淮河暴涨,淹了淮水镇,损失惨重,上头拨不下来银两赈灾,是向府出人出钱救济灾民,救了淮水镇,他们估计和门口坐着那群百姓一样,为了向府的事儿闹官府呢。”
“刁民!反了天了!”
钱县令怒极大吼,脸色铁青,他没有想到,查封向府给他自己带来了天大的麻烦事,城里的百姓要造反,城外的百姓也要造反,他远远低估了那位向府的老爷子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时至今时,他忍不住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贪财收了罗阎王送给他的那一万两银子和十箱金银珠宝。
“大人,现在怎么办?”
钱百万狠狠瞪了师爷一眼,大声骂道:“怎么办?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怎么办?”
师爷小声提议道:“大人,不如这样,咱们杀鸡儆猴,把几个闹事的杀了,震震这群刁民?”
“不行!”
钱百万断然否定,骂道:“你能不能用点脑子?万一他们铁了心要闹事,杀了一两个,根本不管用,怕还会引起民愤,京师巡察使大人快要南下江南道了,咱们这儿离金陵这么近,巡察使第一个查的就是淮阴,在这个时候出这种大事,你是想我被巡察使割了脑袋不成?”
“那——那放了向府的人,平息民怨?”
钱百万烦躁地摆摆手,目光不自觉看向里屋,那里放着十箱金银珠宝,下意识又摸摸兜里,兜里的一万两票子尚有余温。
这笔大钱,没了未免可惜。
他犹豫不决,踱步思考,片刻后,道:“把关押的向府众人从牢里放出来,但不得让他们自由活动,先——先把他们禁闭衙门,和他们说说,看看他们能不能说服百姓不要闹事,答应他们一些条件也无妨,总之,必须让门口这些刁民撤了。还有,去给罗奉天带个信,当初说好了,我帮他搞垮向府,他得负责后续的所有事态反弹,现在是他出手的时候了,他要是没法摆平这档子事儿,立即放了向府众人,撤销所有罪状,巡察使巡察在即,本官的地盘绝不能出事!”
师爷得令离去,剩下钱百万一人站在厅里,看向门口的方向,看得久了,他脸色一点点变了,眼里惧意浓浓,肥胖的身子砰地一声倒在椅子上,竟是不敢再看门口一眼,低着头,神色阴晴不定。
衙门口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平静沉默,波澜不起,可不知为何,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好像无形中,有无数双充满怒火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这种可怕的感觉,令得他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