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打量,才发现地上横七竖八地放了很多歪倒的椅子,正是被这些悬梁自尽的学子蹬倒的。他这才明白,方才听到的几声闷响来自何处。
“你们快点下来啊!”王子进匆匆爬起来,走向这些高挂在房梁上的学子。
只见他们双眼圆睁,都看向他的所在,嘴巴一张一合,仿佛有一腔怨愤无处发泄。
“下来了,科考就能成功吗?”“文章写得那么差,被批评得无地自容,哪有脸活在这世上?”“盘缠都花光了,怎么回去见年迈的父母?”
呜咽声此起彼伏,似蜂鸣般蔓延,将他包围。梁上的学子们涕泗横流,似每个人都有无尽的感伤。
“那也不用自杀吧?只要活着,就有成功的机会,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活着受人白眼,比死还要痛苦。”书生们连连摇头。
王子进望着这些执拗的人,心中越来越害怕,连连后退。吊了这么久,他们早就该气绝,怎么还能如此轻松地跟他对话?
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课室。
“有……有人上吊了……死人还会说话!”他吓得语无伦次,在庭院中慌不择路地乱跑,“不对,是闹鬼了啊!快来人啊!”
但他喊了半晌也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只有猫头鹰凄惨的叫声在夜幕下回**。他越发惶恐,在树根上绊了一跤,就要跌倒。
眼见他就要摔个狗啃泥,斜里伸出了一只手臂,一把将他抱住,像是抱住个轻飘飘的纸人般轻松。
王子进站稳脚跟,才发现身边人一袭白衣,黑发如墨,笑靥如花,正是绯绡。
“吓死我了,快带我走!我不要在这个鬼地方待着了!”王子进一见到他心中立刻松了口气,语无伦次地说个不停。
“别怕,那些人无法伤你,只是一些附在这异界中的、不甘心的蜉蝣魂魄而已。”绯绡依旧气定神闲,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真正可怕的东西,还未到来。”
“什么?”王子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管这里叫‘异界’?”
“是啊,有人在这里放了根‘蜘蛛丝’,让这书院变成了处于人间和地狱之间的异界,你肉体凡胎,只有通过蜘蛛丝,才能离开这里。离开后还须将蜘蛛丝弄断,才能让这个虚空中的书院消失。”
“这破地方那么多房梁角落,蜘蛛丝少说也有千千万万,难道我要连夜用扫帚扫房吗?”王子进面容凄苦,几乎要哭出来。
“很快你就知道‘蜘蛛丝’是什么了。”绯绡仰起头,看向天边一弯银钩般的明月,皱了皱眉。
“时间不多了,‘蜘蛛丝’是异界之物,传说只有菩萨心肠的人才能弄断,一切就看你了……”
他说完这句,白色的身影宛如夜雾般,缓缓消散在冷风中。只剩下王子进一人惊慌失措地站在庭院中,比方才更加害怕。
他不知该去向何处,更不知绯绡口中所说的“蜘蛛丝”是何物,在凄寒的风中站了半天,才缓缓向住处走去。
他刚刚穿过花园,便见明依蹑手蹑脚地蹲在一处干枯的灌木后,探着小脑袋,悄悄地打量着什么。
他忙屏住呼吸,顺着明依的视线看去,只见言夫子正怀抱着什么东西,脚步匆匆地贴着墙根向前院走去。
墙壁的阴影几乎让他跟黑夜融为一体,如果不是明依,他根本无法留意到他的经过。
“子进,你来了?”待言夫子走远,明依回过头,朝他粲然一笑,“我刚刚就听到你的脚步声,怕惊扰到他,才没敢说话。”
“你一直在跟踪他?”王子进忙矮下身,压低声音问。
“我看你匆忙跑去前院了,想到昨晚我们所见,就来后院他的房间门口守护。”明依狡猾地笑了笑,“果然,不到一会儿就见他出了门,我就一直跟他来到这里。”
王子进见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极了一个人,可忙乱之中,一时又想不起她到底像谁。
“刚好夫子不在,我们去看看他房中有什么古怪!”明依伸出小手,拉着他的衣袖,向言夫子的住处跑去。
王子进见她年纪虽小,行为举止却颇有主见,根本不似豆蔻少女,倒像个阅历丰富的成年女子。
两人悄悄潜入了言夫子的房间,点燃了一盏煤油灯,仔细寻找着端倪。王子进曾两次跟他在这狭窄的地方吃饭,只记得此处极为简陋,如果不是书架上摆满了各色书籍,简直跟用人房无异。
灯光微弱,在寂夜中摇摆不停,仿佛一只疲惫的眼,照亮了这小小陋室。
只见房间中除了一个巨大的书架,只有一床一桌一椅,跟他自己所住的房间摆设十分相似。床头堆满了书,桌上放着几张黄纸。
“咦?这是什么?”明依好奇地走过去,掀开黄纸,摸出了一个小小木盒。她小心地打开,只见里面装满了红色的粉末,在灯光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是朱砂啊!”王子进以指蘸了一点,轻轻捻了捻,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