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皇孙正统(2 / 2)

唐知味为难,“皇上——”

“读!”

唐知味不敢抗旨,担忧看了一眼萧序,硬着头皮开始读,“告大萧民众书——”

萧序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就提了起来。

安北造反煽动百姓,跟他什么关系?

师父为什么要那么看他?

唐知味的声音清雅悦耳,不疾不徐响在恢弘的明正殿中。

读出的谋逆之词,却叫萧序如当头棒击,浑身发冷,脑子却沸腾一片,茫茫然灼烧痛苦。

安北在那所谓的《告大萧民众书》中,说的竟然是当年先太子代天祭祀遇刺身亡一事,乃白贵妃所为。

先贞顺皇后因着先太子身亡,身毁神伤,无法与正当宠、娘家又权势滔天的白贵妃相抗,又深恐白贵妃继续加害先太子唯一遗孤。

托安北将真正的嫡皇孙带到玉门关,又从民间寻了个孩子充作皇孙养在宫中。

安北忍辱负重将皇孙抚养长大,如今时机成熟,便一力扶持皇长孙回京清君侧,报父仇,正皇储。

一封《告大萧民众书》声情并茂、有理有据。

甚至还附上了真正的皇孙的小像,与先贞顺皇后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以此告大萧民众,望诸君勿为妖妃外戚所欺,助皇长孙回京城,清君侧,报父仇,正皇储!”

唐知味悦耳的声音沉重落下最后一个音,其中的文字却像一口口大钟声声不绝地响彻大萧君臣的耳中、脑海。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立在御阶之下的萧序脸上、身上。

夏首辅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乱臣贼子妖言惑众,煽动人心,辱及我朝储君,还望皇上立即降罪!”

孝仁宗的目光久久落在萧序脸上,龙椅离御阶有一丈多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萧序的五官。

但他知道,萧序一双眼睛与先贞顺皇后、与先太子、与萧知意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妩媚又凌厉的丹凤眼,弧度优美,形状饱满,眼尾上翘。

当年,他就是甫一见到这样一双眼睛,就被勾了魂去,心爱之,却又惧之。

承恩侯府嫡系血脉几乎都长了这样一双眼睛,比如承恩侯,又比如宋正则。

如果他真的不是他嫡亲的皇孙,一定是先贞顺皇后从承恩侯府抱来的。

他不记得承恩侯府那时候有没有过新降生、又或是夭折的婴孩,但他记得萧序降生时,先贞顺皇后的确防他防得厉害。

先太子遇刺身亡时,先太子妃怀孕刚满八个月,惊惧痛苦下提前发动。

都说七活八不活,先太子妃生产时十分惊险。

先贞顺皇后一口咬死了先太子是白贵妃所害,哭着闹着说不能叫白贵妃再害了先太子唯一的血脉。

遣了最信任的暗卫和禁军精锐把守住东宫内外,自己亲自去陪太子妃生产。

东宫伺候的人全部被她打发了出去,甚至连自己的人,她都不许靠近。

整个东宫除了白院判和两个产婆,就只有老承恩侯夫人,她的亲娘,陪在她身边。

听说,萧序的脐带是她亲自剪的,甚至太子妃产后恶露都是她亲自清理的,她不放心任何人。

她摆出这样的阵仗,他的人自然也进不去,甚至连他也没能进去。

萧序刚出生时十分虚弱,白院判三天不眠不休为他施针、按摩、熬药,才终于保住了他一条命。

三天后,他才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嫡皇孙。

太子妃难产,在床上哀嚎了三天才终于生下了萧序。

这前后六天的时间就耗尽了先贞顺皇后的心神。

出了东宫后,她就病倒了,一直缠绵病榻,熬过了萧序的周岁礼,眼见着萧序被养得越发康健白嫩,才终于放心离去。

六天的时间,凭她的手段,她要做什么做不到?

“皇上,太孙殿下容貌酷似先贞顺皇后,而聪颖敏锐肖似我皇。

安北狼子野心,以血脉至亲污我皇圣听,臣奏请挟安北老父至阵前,交予李将军祭旗!”

唐知味不疾不徐的声音打断了孝仁宗的凝视,打破了满殿凝滞的气氛,也让萧序冰凉僵硬的身体慢慢回温。

当初,皇祖父要杀安府的人,师父是最反对的人之一。

现在,为了他,师父竟然要杀了安北的亲爹祭旗!

萧序眼眶通红,是感动,更多的却是委屈。

孝仁宗回过神来,唐知味说得对,不管萧序到底真实身份如何,他都不能让安北那个乱臣贼子称心如意!

“准奏”。

孝仁宗扔下两个字,起身离开,刚刚那一番情绪起伏,让他筋疲力尽又头疼欲裂。

根本没心思再做其他事,只想回寝宫,让后妃伺候他吸食仙客来,忘却一切烦扰……

孝仁宗一走,寂静凝滞宛若一滩浓稠的血的大殿顿时鼓噪起来,窃窃私语声四起,角角落落隐晦的目光四起,对准的方向都是萧序。

萧序僵硬动了动脖子,这才发现自己在这大冬天后背早湿了一片。

“殿下先前说得了一幅古画,不知能不能让臣赏鉴一番?”

萧序艰难抬头,就见唐知味已经到了面前,眉目含笑,唇角翘起的弧度温柔却莫名地叫人觉得有力量。

好像白神医啊!

萧序有些恍惚,更委屈了,低声开口,“师父,我想见白神医”。

自从皇祖父点了他御前听政,他都没有时间出宫玩。

白神医更不会主动进宫,他都好久没见到白神医了。

“好”。

唐知味的声音温柔散漫,“师父要是请不来,就让殿下的弓马教习去请。

殿下的弓马教习在白神医那儿的面子可大,定是能请来的,殿下不必担心,回宫吧”。

萧序孩子心性,顿时就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想想不对,纠正他,“孤在白神医那儿的面子更大”。

唐知味敷衍点头,“殿下说得对,今儿殿下受委屈了,说什么都对”。

萧序被他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得差点掉眼泪,忙扭过头去,大步离开。

他刚出了明正殿就发觉不对,回头,果然见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是霍幼安。

萧序惊讶又感动,霍教习平日里那么嫌弃他,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关心他的!

霍幼安困得整个人都迷糊了,见他突然停下脚步,皱眉,“大男人磨磨唧唧做什么,快走,进了东宫,就开始跑”。

别耽误他睡觉。

霍幼安还是一惯嫌弃又不耐烦的语气,萧序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响亮哎了一声,果然加快步子,待进了东宫,更是提着袍子跑了起来。

唐知味看着萧序活力满满的背影老怀安慰,正要和霍幼安感叹几句,就见霍幼安抬起脚,一步就落到了一丈之外,不过三两步就消失在东宫的殿宇之后。

唐知味,“……”

不用问,问就是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