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李大狗回话的同时,双手解开腰间锦囊,取出了星辉流光罩旁边的晦影遁形符,刚刚系好锦囊,身形已经显了出来。
谢怀恩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李大狗隐身来见的冒失之举,也对方才没能探知他的到来,感到几分气恼。
只是有外人在此,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周围一众毛神,对他的突然出现,基本没甚反应。
只有两个容貌幻化逼真,神情也稍微灵动的山神土地,小心的看了两眼,很快又移开目光,恢复了之前的恭敬状态。
李大狗从怀里摸出此前张漪如给的玉盒,将符箓重新装起收好,恭敬地对着张谢二人,施礼问好。
两位师长点头之后,李大狗越过那位不甚灵光的灶头神,缓步走到了谢怀恩身侧。
在此期间又有两位毛神赶至,谢怀恩看过之后,虽没表现出的不耐之情,却将目光转向了县城方向。
李大狗此时当然明白,这些村社毛神,便是谢怀恩利用这张面灰扑扑的旗帜,招集而来。
不禁对它有几分好奇,打量的同时,利用侦查能力,得知了大致的情况。
名称:百里驱神幡
主材:鬼面蛛蛛丝、百年向阳桃木
辅材:怜心草、雄鸡血,朱砂
特性:驱神、通幽(去配合特定法诀)
‘驱神、通幽两个特性,描写得过于宽泛,多半与使用者自身的法力高低,有莫大关系。
不道余山深处的鬼物,是否也能被驱使过来?’
李大狗估算了一下彼此的距离,应该超出了旗幡的效用范围,倒是县里的城隍、判官距此不过三四十里,想必不久便会出现。
果不其然,十几个呼吸之后,对面河岸就出现了几盏绿油油的魂灯,正是本县城隍领着文武判官好日夜游神,匆匆赶至。
方一落地,立时躬身告罪道:“有劳上使久等,小神来迟,罪过,罪过。”
“嗯…”
谢怀恩不置可否,表情冷漠。
慌得那城隍,忙主动询问,“上使召唤我等,不知有何差遣?凡有助力之处,必不敢有所怠慢。”
谢怀恩自不会与他客气,望了一眼前方河流,直接发问道:“此水何名?”
城隍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刚刚渡过的河水,虽然有些不解,还是仔细回答道:
“回上使,此乃滔水,滔与桃同音,且上游六十里之外有一桃林,故百姓常称之为桃水。”
“此水发于何地,流往何处?可有司水之神?”
“此水发于西南虔朱山,距此约两百七十里远,往东南流八十里,折向西北汇入余水。
此水其源也小,其流也微,不足以萌生司水之神,历来归余水巡游所辖,不过……”
城隍快速掠过谢怀恩的面庞,目光停留在外围有些呆愣的水鬼身上。
谢怀恩并未向那边看上一眼,依旧盯着城隍问道:
“不过怎的?”
“不过此地温暖,春夏之季常有鳄鱼巡游至此,祸害百姓,是以多有百姓用牲畜祭祀不存在的河神,以期鳄鱼不要再来。
久而久之,有些精怪秽物,便会窃取信仰,这只水鬼便是如此,百十年前甚至有水鬼进阶成游神,后被宗门上使顺手灭杀。”
谢怀恩目光掠过一众毛神,最后停在那一脸茫然的水鬼身上,冷哼一声:
“淫祠野社之属,杀之正合天道。”
“此言极是……”
城隍出言附和,心中已是清楚,前方这一众毛神,能留个全须全尾着,怕是不及一半。
谢怀恩并未急着动手,而是面色复杂的盯着前方河流,想了想后,突而问道:
“你说,此河之中,若是暗藏一位司水之神,他该如何瞒过你等?”
“这……”
城隍心中一惊,‘莫不是滔水之中,出了什么古怪,以至寻师问罪来了?只是,水泽之事,向来不归我管,便是问罪,也不该问到我头上才对。’
奈何这等牢骚,他是万万不敢当面说的,只好斟酌语句之后回道:
“滔水长不过三百里,深不及二三丈,便是最开阔处,也不过二三十丈,实不可能有司水之神诞生。”
“此水可通暗河?”
“此非小神所能知也。”
“哦……”
谢怀恩瞥了一眼身侧的旗幡,内心有些不快,不过他也知晓,此事真不能怪罪城隍,遂再问道:
“此水可曾被大河借道?亦或本就是古河川的一部分?”
城隍一时不敢回话,看了一眼旁边的文武判官,见前者似有所动,遂硬着头皮道:
“望上使见谅,小神任本地城隍不过二百余年,所知之事,不过四五百载,万万不敢随意揣度,以至上使有所误判。
上使或可询问小神下属,其为此地阴神已有六百余年,或比小神更清楚些。”
“可。”
谢怀恩目光移至手持笔册的文判官身上。
文判官上前一步,恭敬施礼道:“据卑下所知,滔水河道较为固定,千年以来未有大河夺水之事发生。
然卑下曾与那被灭杀的游魂有过交谈,听闻此河间隔三年五载,会有一次毫无来由的涨水。
只因涨水时间,只发生在夜晚,且都不过三五尺高,所以他人知之甚少,只以为是上游夜雨所致。”
“嗯,这倒是件怪事。”
李大狗见谢怀恩若有所思,抽空扫了一眼周围的那只水鬼,见其依旧迷茫,一副灵智未开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这么说来,此水并未连通暗河?”
“绝无可能。”
文判官十分笃定。
“你对河水夜涨之事,还知晓什么?”
“卑下所知,据已告知,实不敢有所隐瞒。莫若上使招余水巡游前来询问,或能有其他收获。”
城隍听罢文判官此言,心中暗叹‘没来由说这么多干嘛?只怕言多必失……’
果然,谢怀恩听完之后,面色沉静如水,好似看不出喜怒。
却突然发问道:“水鬼多为坠河之人死后所化,你为本地阴司,非但不及时捉拿净化,竟坐视其进阶与其交往过密,莫不是我阳山律令,是空文么?”
判官大恐,栗身跪下辩白:“上使误会,卑下…卑下只与其交谈过两次而已,实在算不得…”
话没说完,身后的城隍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大礼拜道:
“上仙息怒,卑下教管不严,其罪一也。
此次相招未能济事,其罪二也。
卑下添为本县阴司主事,不能尽详下辖诸事,其罪三也。
此三罪卑下责无旁贷,请上仙责罚。”
城隍之言句句揽责,尽无一词推脱,李大狗听后,也不禁为他姿态卑下,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他也清楚,这般场合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也不知城隍这以进为退的说辞,能否在谢怀恩手上免除几分责罚。
奈何,谢怀恩目光冰冷,再次扫过那群茫无措的毛神水鬼,眼中寒光不禁一闪。
“既然知罪,回去之后自己领两张‘金光销魂咒’。”
听闻此言,城隍与文武判官俱是浑身一抖,却也只能躬身领命。
而后谢怀恩冷笑,“至于淫祠野社之属,窃取香火、淆乱正信,依律当诛。”
话音未落,并指如剑,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倏然射出,如热刀切油般掠过那茫然水鬼,及另外三个气息污浊、身形扭曲的野神。
噗嗤几声轻响,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身形便如青烟般溃散开来,化作精纯的阴气,旋即被河风吹散,彻底湮灭。
余下毛神此刻倒是知晓厉害,一个个吓得魂体剧烈抖动,几乎要维持不住形貌。
“滚。”
谢怀恩冷冷吐出一字。
如蒙大赦的众毛神,连同那城隍一行,慌忙躬身行礼,旋即化作道道青烟黑风,仓皇逃窜,顷刻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