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擅长、也是河伯最了解他的术法!
在出手的瞬间,玄明子心中甚至掠过一丝可悲的祈望:
‘他最了解我的,必然知晓我会用五雷神通,他一定有防备……这一击,或许只会让他受些轻伤,或许……’
然而,他错了。
清河府君正全心沉浸在迎接龙宫使者与好友同行的喜悦之中,对身后这位相交七百余载、视若手足的“玄明老弟”,他心中竟未有半分堤防!
那声预警传入耳中时,雷霆已然及体!
他脸上的笑意甚至还未完全敛去,琥珀色的金瞳中,便已倒映出从自己胸前透出的、刺目欲盲的雷光!
“噗——!”
凝练的雷霆毫无花哨地轰击在河伯毫无防备的神体之上!护体神光甚至来不及自主激发!
“呃,啊——!”
一声痛苦到扭曲的闷哼,丈二高的身躯剧烈一震,月白鲛绡法袍瞬间焦黑破碎。
恐怖的雷法透体而入,疯狂肆虐。
他踉跄着向前扑出两步,一口璀璨着金芒的神血,猛地喷溅而出,染红了晶莹的地面。
他艰难地回转身体,一手捂住焦黑破碎、雷光跳跃的胸口,一手指着玄明子。
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被至亲背叛的、撕心裂肺的滔天悲愤:
“玄明……子……你……你为何如此?!!”
声音嘶哑,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剧痛。
回答他的,是张漪如与谢怀恩蓄势已久的致命杀招!
前者袖中滑出一柄幽蓝短剑,形如獠牙,吞吐幽光,无声无息却快如鬼魅。
毫不留情地刺他因重创,而露出的后心命门!
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冻结出淡淡的冰痕!
谢怀恩双手结印已成,一道灰扑扑、仿佛能湮灭一切生机魂魄的“戮神符箓”凭空出现,带着令满堂神灵都心悸的死寂之气,向着河伯头顶泥丸宫处落去。
真正的杀招,此刻才显现其狰狞全貌!
“保护府君!!”
“拦住他们!”
直到此时,殿内其余宾客才从这电光火石间的惊变中反应过来,惊怒交加,纷纷怒吼着出手试图阻拦。
如雨般的神通术法,云集而来。
玄明子双手展开,一枚黑色盾甲急剧变大,黑金色的护罩,自半空落下,其上有玄龟虚影浮现。
众多的神通术法,尚未落至身前,前方重伤的清河府君,已然左手擎起。
龙爪般的五指,猛力一握,那株位于珊瑚宝座之后,刚被“万和景春灵液”滋养过的墨莲,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七片墨绿莲叶,拥簇的那朵青蓝花苞,闪烁着无数符文。
然而,原本预计的变化,竟未出现。
流转于莲叶与莲苞之上的青碧色光华,此刻变得无比狂躁。
那些与整个水府大阵呼吸相连、若隐若现的玄奥符文,此刻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般,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尽管灵液未被完全吸收转化,然其中蕴含的独特灵力印记,以及那一丝极隐秘的、针对水系灵植与阵法的强烈侵蚀。
在河伯神体受创、心神剧震、对大阵掌控力,出现瞬间裂隙的这一重要关口,却足以逆转战局。
“嗡……咔嚓……”
以墨莲为核心,无数道原本无形无质、维系着整个水府防御与运转的能量脉络,清晰地显现出来。
此刻,原本幽蓝的阵法脉络,却如同被染上了污浊的锈色,并发出不堪重负,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它们沿着大阵的脉络疯狂蔓延、污染,所过之处,纯净的水灵之力变得晦暗粘滞,原本圆融一体的阵法结构,出现致命的淤塞和错乱。
清河府君面色凄然,眼前是张、谢二人即将落及己身的攻击,与被数以百计的术法神通,即将淹没的玄明子。
“嗡——!!!”
整个清河神国,猛然剧烈一震!仿佛天地倾覆!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磅礴的恐怖力量,自九天之上,悍然降临!
笼罩水府的无尽碧波穹顶,在那股力量面前,如同脆弱的琉璃般不堪一击!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盖过了一切声音!
只见那亿万雪鱼织就、闪耀着星光的银色天罗,以及更外层的万顷碧波,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强行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豁口之外,并非预想中的幽暗河水,而是一片璀璨无垠的星空!
不,那不是自然的星空!
是数百上千名人族修士,依照玄奥无比的方位悬立于星空之下。
每人手中皆持一面星幡,引动天穹星斗之力,汇聚成一道毁灭性的纯粹由星辰光辉,如九天洪流般,狠狠地轰击在水府的防御大阵之上!
“星斗大阵?!”
击退火焰法宝的巍魏骇然失声,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人族……怎敢如此大胆?”
星辉洪流持续轰击,水府大阵剧烈摇曳,光芒明灭不定,无数防御符文在冲击下崩碎消散。
那被撕开的豁口越来越大,冰冷的星辰之力与外界狂暴的河水疯狂倒灌而入!
失去了主阵之人的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准备迎接龙宫使者的虾兵蟹将,被冰冷的星辉洪流和倒灌的河水,冲得东倒西歪,修为稍弱的精怪直接爆体而亡。
宾客在惊呼之中,忙着撑起了护体神光。
穹顶的银鱼流散大半,露出了两轮高低不同的皎皎明月。
一道清脆地“咔嚓……”之声传来,低空处的圆月,如镜破碎。
却原是一颗散发着柔和月华的巨大宝珠。
此时轰然炸裂,无数碎片如流星般四下溅射,每一片碎片都映照出下方混乱不堪、神血飞溅的场景。
术法横空,宝器闪烁,光怪陆离。
仿佛要将这场背叛与毁灭,定格成无数个破碎的瞬间。
“照影蜃楼珠,也破碎了么…!或许,早该破碎吧……”
清河府君无声呢喃……
獠牙状的幽蓝短剑,光彩夺目,灰扑扑的戮神符箓,动人心魄。
明月破碎的巨响,混合着大阵崩塌的轰鸣、星辉倾泻的呼啸、众生的惊嚎惨叫,以及数以百计的术法神通,轰然落下。
形成了一曲毁灭的交响,狠狠冲入李大狗的意识深处!
“不——!!!”
他听到玄明子发出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决绝的嘶吼,看到张漪如的幽蓝短剑,终于刺入了河伯的后心,看到谢怀恩的戮神符箓印上了河伯的额头。
也看到了一缕神光,裹挟着一道蛟龙虚影,自河伯脑后飞出。
所有的画面,开始疯狂扭曲、旋转。
华丽的宫殿、惊恐的面容、飞溅的神血、璀璨的星辉、破碎的明月——都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四分五裂,又被卷入一个无尽的黑暗漩涡。
……
“嗬!!!”
李大狗猛地从船板之上弹坐起来,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出胸腔。
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回来。
清冷的河风带着湿气涌入肺中,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狗吠。
夜空中的北斗七星,静谧地悬挂在西北低垂之处。
一切如旧。
是梦。
却又真实得刻骨铭心。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引动雷霆的灼热与虚无,鼻尖似乎还能嗅到神血的灼热与星辰的冰冷,耳中更是久久回荡着那场盛宴最终崩毁时的一切声响。
以及河伯无声的凄然叹息。
身临其境的战斗画面,让他心潮久久无法平静。
过了半刻多钟时间,他才恢复对现实的触感。
船舱依旧随着水波轻轻摇晃,撞击着栈桥,发出单调的“咚咚”声响。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抹去额头的冷汗,却猛地发现,腰间的锦囊之中,此刻正透过布料,散发出淡淡的、清凉的星辉光芒,将他周身尺许范围微微照亮。
“这……这是星辉流光罩自行激发了?
是因为那梦境中最后破碎倾泻的星斗之力?还是因为……感受到了那份跨越十数万载岁月,依旧浓烈得化不开的悲愤与杀意?”
李大狗低头垂目,看着腰间那抹淡淡的星辉逐渐暗淡,河水倒映着天穹之上的弯月,在他眼中摇曳不定。
梦境已然破碎,十万年前的那场惊变,似乎在那一刻,才刚刚开始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