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洲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开玩笑,他也跟着笑起来:“当然可以,那你就到我的休息间去将就一下?”
韩默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站了起来:“算了,我还是不打扰你工作了……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宁洲看着他瘦了一圈的身形,叹了口气:“韩医生,你是不是打算重新回机场?”
韩默脚下一顿,回过头,苦笑:“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宁洲的神情却是意外的严肃,“要是我喜欢的女人也危在旦夕,我也不愿浪费一分一秒陪伴在她身侧的时间,可你真的需要睡一觉,至少等明早……”
“宁教授,谢谢你。”韩默温和地打断他的话,“我可以在飞机上休息,倒是你,也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虽然我确实很焦虑,但这不能建立在牺牲你健康的基础上。”
宁洲抿了抿嘴:“好,我知道了。”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对了,要是云初小姐的情况允许的话,还是尽快转回江城吧,毕竟L市的医疗条件还是差了点。”
韩默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但……”
“我明白。”宁洲又拍了拍他的肩,“那我不留你了,路上小心。”
韩默冲着他一颔首,随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宁洲目送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立了片刻,并没有去休息,他拿出手机,仔细而专注地看起了一条信息,哪怕他已经看过不下上百次了。
那条信息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一张泛黄、略显模糊的老照片。
那条信息来自朱老板,内容很简单——“您瞅瞅,照片上这个女人眼熟不眼熟?”
宁洲的视线在那个只露了小半张脸的女性影像上停留了许久,最后定格在右下角的拍摄日期上。
良久,他轻笑一声:“有意思,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随后他重新换上白大褂,戴上手套:“云初啊云初,你可别死啊,我甚至比韩默还是希望你……活下去。”
飞机起飞后,在略显颠簸的封闭环境中,疲惫至极的韩默逐渐被潮水般的困意包围。
不知道是那块白陨石的余威犹在,一睡着,他就做起了久违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千年前的那个时空,他出身的那个名门世家,他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族人们,他从小文武兼修、背负着长辈的期望,他的父亲是传统的封建大家长,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几乎是在斥责与冷脸中度过的童年,十来岁就进入军营,在一场又一场的厮杀中成长,直至成为叱咤风云的一军之将。
那个时候的他,被教养得沉默寡言,从不愿向任何人敞开心扉,打战取胜、为家族争取荣耀,成了他唯一的行动准则,他犹如一部机器,被早早设定好程序,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循规蹈矩地过完一个世家子该有的、符合父辈期望的、加官进爵的一生。
而云初,就是那个意外。
那时候的韩默,当然不会想到那个数次用狡猾如狐、数次让他栽了跟头的难缠对手,会是个……少女。
更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这个曾经的宿敌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听起来有些荒诞,但韩默更愿意理解成宿命。
他们的命运早在千年前就纠缠在了一起。
梦境的结尾,又回到了最后一站,那时候,天地变色,狂风大作,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的年轻将领在风中摇摇欲坠,“他”失去了盔甲,佩剑也断了一半,像是穷途末路的困兽,却仍是不服输地展示着自己的獠牙和利爪。
他有些不忍,对于这个实力强劲的对手,他的心底向来怀着一份惺惺相惜的尊重,他不愿就这样看着“他”死去,便打算出言劝降。
只是在他开口的前一刻,对面人的发髻被狂风吹散,清秀的脸、纤细的脖颈,以及过于单薄的身躯,都昭示着一个谎言被揭开——一个在那个年代足以被冠上欺君之罪的弥天大谎。
他一直以来的敌人,“云闻之”并不是真正的云闻之,而是一个女人。
韩默惊呆了,包括他的下属,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
而那个假的云闻之在身份暴露后,面如死灰,可杀意跟绝望一样强盛,那一瞬间,韩默能感觉到,她已经做好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她不会让他和他的小队活着回去,她不仅不能连累家族,更要成为一个英勇牺牲、战死沙场的英雄,为家族余荫。
一时间,他脑中警铃大作,可与此同时,他也抑制不住地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他和她,他们的命运是如此相似,都被家族以亲情为名束缚着行动,连在面临死亡之时,都得策划好身后事,以为家族谋取最大的利益。
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