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塔眼中的绝望被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取代,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点头,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
江烬璃不再看他。她抱着血瓷,转身走向舱门。步伐沉稳,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扛起了无形的千钧重担。
萧执无声地跟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在摇晃的船舱里为她挡住了侧面扑来的风雨湿气。
他什么也没问,沉默地跟随她,给她最有力的支持。不放心她一人远洋,不顾众臣反对,毅然决然把皇位暂交于同为皇子——萧衍。自己亦为监国亲王,或许这个身份会离他近一些……
舱门打开。狂暴的风雨瞬间席卷而入,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生疼。
甲板上漆黑一片,只有桅杆上悬挂的风灯在狂风中疯狂摇曳,投下明灭不定、如同鬼魅乱舞的光斑。
江烬璃抱着血瓷,稳稳地站在湿滑颠簸的甲板中央。肆虐的狂风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衣袍,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
她却如同一尊钉在甲板上的礁石,岿然不动。
她抬起头,视线穿透狂暴的雨幕,投向北方那片被无边黑暗笼罩的海域。那里,是帝都的方向,是龙盘虎踞的皇城,是重重守卫、埋葬着无数秘密的皇家陵寝。
……
皇陵……她来了。
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沉沉地压在帝都郊外的龙首原上。
皇家陵园,这片埋葬着大胤历代帝王的森严禁地。
两道几乎融入夜色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过陵园外围高耸的围墙。青黑色的砖石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幽泽。
墙头每隔十丈便设有一座箭楼,里面值夜的守卫身影在昏黄的灯笼光下如同剪影,警惕地扫视着下方死寂的旷野。
江烬璃紧贴着冰冷的墙根,屏住呼吸。
她左手六指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个硬物——那是用厚厚油布包裹的南洋血瓷瓶。瓶身那行“漆刑活棺在皇陵”的血字,如同烙印般灼烫着她的神经。
身旁的萧执,同样一身玄黑劲装,身形挺拔如松。他微微侧头,那双在常人眼中深邃难测的眸子,此刻正凝望着陵园深处最高耸、最森严的那片区域——
先帝永昭陵的神道方向。
他眼中并无焦距,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和皮肤对空气细微流动的感知上。
陵园内巡逻卫兵沉重的脚步声、铠甲摩擦的金属声、远处箭楼上弓弦被无意拨动的轻颤……所有细微的声响和气流变化,都在他脑海中构建出一幅清晰而动态的守卫分布图。
“戌时三刻换岗,西侧甬道有半刻钟空隙。”萧执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声吞没,却清晰地传入江烬璃耳中,
“陵寝地宫入口在神道碑亭后,第三块‘王’字螭首地砖下。守卫……四人,暗哨……两个在松树顶,一个在碑亭飞檐斗拱内。”
“走!”江烬璃没有废话,眼神锐利如鹰隼。在萧执示意的瞬间,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借着风雪的掩护,沿着墙根阴影向西侧疾掠!
他们的动作迅捷无声,落地如狸猫,每一次停顿都精准地卡在巡逻卫兵视线交错的死角。
西侧甬道,连接着外陵与核心陵寝区的神道。此刻,一队换岗的卫兵刚刚离开,新的守卫尚未完全到位。
机会!
江烬璃与萧执同时发力,身形快得只留下两道模糊的残影,瞬间穿过冗长的甬道,扑向神道尽头那座巍峨的碑亭!
萧执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最精准的匠人找到了榫卯的节点。
他俯身,手指在第三块雕刻着“王”字形螭首图案的巨大地砖边缘快速摸索。指尖在冰冷粗糙的石面上划过,感受着极其细微的纹理差别和缝隙宽度。
突然,他手指在某处几乎无法察觉的凹陷处猛地一按,同时手腕以一种奇特的力道顺时针一旋!
“咔哒…嘎吱…”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机括转动声,在寂静的碑亭内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江烬璃心头一跳。
只见那块沉重的螭首地砖,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
一股更加阴冷、混着浓重土腥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漆料气息的寒风,猛地从洞口倒灌而出,吹得人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