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舟舟早就醒了,昨晚她又梦到了很多光怪陆离的记忆片段,她记得在某个夏天,父母曾带着刚刚学会撒娇的她,前往江州剑南郡游玩。他们停留在一处避暑山庄里,当时正值盛夏,山庄内的人工湖上,早已盛开的荷花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的向下搭拢着。
梦境中的冯舟舟,突然感觉小脸上涌过一股暖意,有些湿漉漉的,带着几分瘙痒。她垂头看去,两颗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这是她过生日时,父亲特意送给她的礼物,一只毛色雪白的可爱的小狗狗。
不识几个大字的冯舟舟,为她的宠物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大白毛”。她与大白毛在船上嬉戏,一旁的母亲还在叮嘱她注意安全。可就是这样一个十分惬意的午后时光,却被一群不速之客给打断了。
冯舟舟仍然记得,父亲一行三人,始终坐在人工湖畔上的凉亭里,在他身旁,还有一名身穿大红官服,头戴官帽的胖子。他们二人似乎是在密谋着什么,可没过多久,便见岸边急匆匆跑来一个传信的仆人。
仆人一进入凉亭,没说上三句话,那个身着官服的胖子脸色一变,慌张失措的起身,准备离开凉亭。母亲似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连忙催促上了年纪的船夫乘船靠岸,可就在此时,避暑山庄内忽然响起一声犹若雷霆般的轰鸣声。
紧接着,又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为首一人披坚执锐,身骑枣红色骏马,一马当先,手中那系着红缨的长抢,正带着一抹火红色的抢焰,整个人如同天神下凡般,一路势如破竹,冲垮了那些前来阻拦的门客。
躲在母亲身后的冯舟舟,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人手持着猩红的长抢,刺进了父亲的胸膛。瞬间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那人的衣甲,红的十分刺目,令人本能的畏惧。
“荆州总兵兼刺史周卫龙,私绘龙袍,结党谋逆,意图勾结江州刺史卢宗杰,起兵谋反!其罪当诛,奉圣令,诛杀周卫龙及其余党,罚其家眷一律充军,如有违抗皇命者,杀无赦,如有协助叛军私逃者,杀无赦!”
那个被血染红铠甲的将军,于马背之上,持抢傲视四周,那猩红的抢尖似乎要刺破天上的太阳,就好像有一团火,在那抢尖上焚烧。
之后的事,冯舟舟就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是那个老船夫救了他们,而自己的大白毛,也被混乱中满天飞舞的火矢射中,一命呜呼。而母亲为了保护自己,惨死在追兵的屠刀下。
年龄尚幼的冯舟舟则亲眼目睹了这一悲剧的发生,明明上一刻还是其乐融融的景象,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便接连失去了两名至亲。早已被吓呆了的冯舟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面目可憎的士兵,摧残着自己的家人与所有熟悉的面孔。
就在那把屠刀对向自己,恶徒们朝着自己伸出了爪牙时,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冯舟舟反射性的抬头看去,是那名老船夫,只是对方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碧芒。
紧接着,又发生了一场极为血腥却十分短暂的战斗,但更准确的说,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只是那些持刀的恶徒,从杀人的刀斧手,变成了被宰杀的对象。有一缕血溅射到自己的脸颊上,有些黏黏的,并且十分滚烫,但冯舟舟却早已麻木,茫然的立在一片血色、狼藉之上。
透过窗户缝隙的阳光,斜打在冯舟舟的脸上,暖洋洋的,竟有些瘙痒。冯舟舟早就醒了,她伸手遮住双眼,打在脸颊上的暖阳,令她回想起了那一日,鲜血溅在脸颊上的黏湿触感。
她揉了揉眼睛,缓缓起身,闭目静神三息时间。也许是跟在柳宸的身边太长了,她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起床方式。须臾,她长呼一口气,睫毛微动,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却是一张脸,近在咫尺。
“啊!”
冯舟舟惊呼一声,这张脸上带着一双有些乌黑的眼窝,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令她本能的向后退去。可等她看清这人的脸后,这才拍了拍心口,失声惊道:“柳宝盈你干嘛!吓死人了!”
柳宝盈伸了个懒腰,她极度嫌弃的看向冯舟舟,说道:“你还怪我嘞,你昨晚说了一晚上胡话,吵的本姑娘一夜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