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舅舅!”
周颀叫得更大声了。
边疆。
他虽然年纪尚小,却也知道边疆山高水远,一旦前去,必然是会同镇北大将军那般三年五载地不归上京。
不想……九舅舅离开上京。
他不想。
“颀儿,退下。”姜晏觉察到周颀的不郁,几乎立刻柔着声音命令着。
周颀吸吸鼻子,留恋地看了眼周行止,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目光之后咬咬牙转身跑进了内室。
“为什么?”
待到周颀跑远了,姜晏才说话。她注视着周行止,认真询问,眉毛皱得像是一座小山丘。
“臣方才已经答过了。不想再作答。”周行止语气平平,他一面说着一面自怀中摸出一支簪子。
他递过去。
簪子素净,是一支银簪。簪头是一朵盛开的栀子花。
姜晏抿唇看他。
“这是臣送给娘娘的生辰礼。还请娘娘莫要嫌弃这份薄礼。”
“……谢谢。”
她不是个会在意礼物贵重的人。
簪子被她收在手中,她抬眸细细地望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窥探出一丝旁的情绪。
可惜,没有。
他自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的。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叹口气:“既然王爷心意已决,本宫也不好再规劝。那就,祝愿王爷此去一帆风顺,平安顺遂。”
周行止笑了。
“臣,领命。”
出发去边疆的那个熹微,上京还是安静,唯有几声打更老儿的喊声随着风远远的,隐隐约约的飘过来。
南靖王府已是一座空府。
所有的丫鬟小厮都已经拿了卖身契被打发回家。
高灵均唏嘘不已,不舍地望着那刻着龙飞凤舞大字的匾额。半晌,逼着自己扭头,手中缰绳一紧。
“驾——”
马车遥遥,渐渐的离开。
而南靖王府无人知晓的角落,一盆火烧得旺盛。
盆里烧着的,似乎是画轴。
火意缭绕,很快的就漫过画卷上少女明媚的面颊。
“主子。”
高灵均驾着马车,身子微微靠后,问着车内不知在做什么的人。
“嗯?”
周行止的声音翁翁的,听不出情绪起伏。
“离开上京去边疆,您会后悔吗?”
“不会。”
是一道斩钉截铁的回答。
然后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周行止垂眸,眸中情绪万千,却怎么也藏不住那抹落寞。
他不会后悔。
因为人一旦做出选择就丧失了后悔的权利。
上京城,乃至大魏皇室,于他而言从来都不是归港。
他要的,或者是喜欢的,自始至终都不属于他。
与其留在上京眼睁睁地目睹她与旁人的恩爱,倒不若走的远一些,也好阻断那份不应该存在的感情。
那日他离开时,问了一句话。
他问:“如果给娘娘一个选择的机会,娘娘还是会选择陛下么?”
他听到的是什么呢?
噢,他听见姜晏肯定的回答。
她说:“会。而且我只选他。”
于是那一刻,关于儿时的那一场乌龙,他也不欲再解释了。
只因为她的眼里,余下的地方尽数装着周倾棠。
但他也知道,即便将儿时的乌龙解释清楚,即便告诉她其实南靖王爷才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不会动摇。
毕竟,周倾棠才是她的少女心事,而他,从来都只是过客。
他,没有被人选择的权利。
他,一直都在被抛弃。
-
周行止是被姜晏摇醒的。
她穿着寝衣,头发柔顺地散在肩头,然而脸上却是不加掩饰的慌乱无措。见着他醒了,她才松了口气,旋即稍作哽咽道:“你这是被梦魇着了,喊你半晌都不见醒。”
“……”
他眨眨眼,桃花眼里闪过疑惑。
是梦还是现实?
良久,他才找回思绪。
姜晏眼里含着泪,要哭不哭的,想来方才是真的急了。
“……姜晏?”
他试探性地问,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嗯。”
姜晏声音翁翁的,她垂着眼,委屈巴巴地钻进他的怀里。
他的身子实在是冰,她又贴了贴,试图温暖他。
他觉察到她的意思,稍稍抬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而后低头,嗅着她的发香。
“姜晏。”
他又喊她。
“嗯。”
她应。
“姜晏,你选我,好不好?”
没头没脑的。
姜晏奇怪的掀着眼皮看他,嘟囔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被魇着了。”
言外之意就是被吓着了。
她看他一副不欲多言的虚弱样子,忍不住泛起一阵心疼。
于是伸手安抚性地摩挲着他的脊背,头埋进他的怀里,温柔道:“我这不是已经选你了吗?我只选你,好吗,阿止。”
我只选你,阿止。
好吗?
“……好。”
他闭紧眼,狠狠地,把她抱住。
“只选我。”
从此,天上地下,唯她一人。
是归港。
也是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