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上京的春夜往往泛着子凉意很浅,却像顽劣的孩童似的调皮地搔着人的痒,倔强的要看着人冻红着脸裹紧大髦才肯罢休。
程遇被高灵均搀扶着走出燕王府时脸上呈着酡红,脚步踉跄,手里头还提着一壶酒。
这副德行显然是喝醉了,而且醉的不轻。
偏生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程遇还沉浸在适才燕王府的宴席之上,走一会儿就固执地停下,晃着手里的那壶酒嘟着唇嚷道:“再来!”
那声音洪亮而又中气十足。
若非亲眼见着他醉了,高灵均怕是都会以为他是清醒着的。
这不走了没多远,程遇又噘着嘴顿住,高灵均眼角一跳,眼疾手快地趁着他还没有开嗓之前狠狠地捂住了嘴。
一面捂着,一面控制不住嘴角抽搐。他根本不想可怜程遇正处于醉酒之中,全然忽略程遇在他耳侧发出的抗议声,咬着牙死死的拉着程遇往马车的方向走。
高灵均发誓回府之后必须和周行止说明以后的宴席不要再带程遇了。
贪吃就罢了,酒量不好最为误事。
偏偏程遇对自己的酒量很是自信,一杯接一杯,喝得酩酊大醉。
他愈想愈头疼,走着走着不自觉稍稍侧身看还在燕王府门口与燕王周倾棠谈话的周行止。
距离太远,燕王府门口的灯笼折出的灯光昏黄,朦朦胧胧地罩着,显得不清晰。
看得不清楚,高灵均索性收回视线,继而幽怨地瞥了一眼眯着眼睛傻笑的程遇。
傻子。
“你的侍卫刚刚在看你。”
方才高灵均短暂的侧目被周倾棠敏锐地捕捉到,他略略挑眉,夜晚的风吹起他的发,甚是儒雅而又倜傥。
周行止闻言,面上仍是平淡,低垂着眼睫,道:“七哥,若无其他事情,我便先回府上了。另谢七哥今夜有心备下的洗尘宴。宴席精彩绝伦,令人难忘。”
说到后边儿,他约莫是心里感到欣悦的,不由地抬眸莞尔。
周倾棠盯着他,目光如炬,企图窥见一丝其他的情绪,然而毫无所获。
周行止的脸上始终**漾着浅淡的温柔笑意,以及真挚。
似乎是真的感到高兴的。
“我为你皇兄,布洗尘宴一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何须同我道谢?”半晌,周倾棠耸耸肩,伸手友好地拍拍周行止的一侧肩膀,“行止,那夜皇祖母所言莫要挂念于心。皇祖母也是担忧你,是以待你比较苛刻。其实在皇祖母心中,她是爱着你的。”
睁着眼睛尽说着瞎话。
周行止听得心头发笑。
周倾棠究竟是如何昧着良心说出沈清秋心里头疼爱他的这种话的?
这天家,谁人不知他周行止最是不得沈清秋疼爱。
如此不争的事实竟也能够叫周倾棠说得这般颠倒。
倘若旁人在此,约莫听闻这话会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实在是可笑至极。
“行止?”
见周行止不作反应,周倾棠微蹩眉,轻声唤了一句。
“不好意思七哥,方才走神了。”周行止很快回神,他抿着唇,道:“皇祖母那夜所言句句在理,行止没有理由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