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时站在原地,她身子往后转,看见了风尘仆仆赶来的沈青辰,他手中还抱着那件脏掉的外衣。
沈青辰一来就看见自家皇兄坐着,嫂子站着,而地上跪着个李茂。
沈青辰好奇了,便问:“嫂子,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莳时食指轻触自己的唇,小声道:“嘘,安静听吧。”
他望着莳时问:“嫂子怎么不去坐下呀?”
“没事。”
莳时刚刚没跟萧书寒同步坐下,她干站着,现在去坐下,她怎么都会觉得尴尬的。
萧书寒冷漠地看着地上的李茂。
他轻抬眼皮,一双狭长的梅花眼微微眯起,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厌恶。
良久,他连连冷笑,“说说看,这官当多少年了?平时政务都是怎么处理的?谁给你代的笔?”
李茂跪趴着,脸对地面,看不起表情,只是小声回话,“回王爷的话,小人为官十三年,平时都是使唤其他几位大人代笔处理的。”
“都有谁?去喊来!”
萧书寒眉目肃然,语气中带着严厉。
十多年了,看来自己这锅倒是不用背了。
这官吏制度还真是错落百出啊。
李茂惶恐起身,恭敬道:“这就去,小人这就去!”
萧书寒忽然眼珠子一转,喊道:“等等,把今年提上去的奏疏有备份么?全都找出来。”
李茂转回身躬身道:“是!是!小人这就去办……”
见李茂走了,萧书寒抬眼看了一眼沈青辰,淡淡道:“倒茶,过来坐,一会儿可能要审很久。”
“好!”莳时应道。
沈青辰知道,只有前边两个字是在跟自己说话,他小声喃喃,“这就是差距么?”
莳时歪头看他,不解的问:“怎么?”
“没。”沈青辰连忙摇摇头,抬手示意莳时去坐下。
沈青辰:皇兄让你坐你才坐,这就是差距,我还要给你们倒茶。
莳时提裙快步到萧书寒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背靠椅背放松下来。
沈青辰则是去找来杯子和茶水为莳时和萧书寒倒上。
这会儿,李茂也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有穿官服的,有穿劲装的,更有书生模样的人。
几个下人将两大叠簿子端到莳时和萧书寒中间的茶桌上摆好,然后连忙退下。
李茂重新自觉地跪在地上,身板挺直,“王爷,都在这里了,人也都到齐了。”
见着眼前这数十人也一起跪了下来,他们人数起码超过三十。
这些年来,这李茂当中间商赚差价呀!
领着工资让人干活,真是好样的!
萧书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中隐有严厉,“这么多人,你使唤的倒是挺舒服的。”
莳时眉心微低,凑过脸对着萧书寒吐槽,“怎么我们到的两个地方,官都是土皇帝啊?”
李茂听见了莳时说的话,这形容等等可比他所干的更掉脑袋,他可不敢这么做。
李茂连忙争辩道:“不敢不敢,小人不敢妄想。”
萧书寒没再看李茂,而是抬眼看着身前这一堆手足无措跪在地上人,问:“你们为什么要给他代笔?”
代笔甲答道:“我们在大人这儿能够学到很多东西。”
莳时似笑非笑,目中流露赞叹之色,鄙夷地问:“他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学了什么呀?”
“原来这个知府不识字呀。”
沈青辰错过了开头,现在听了那么多才明白为什么自家皇兄会生气了。
萧书寒听见那人说的学到了知识,他脸上微露喜色,瞬间有冷怒。
他沉声道:“都说说学到了什么,挨个来,别重复。”
代笔甲:“学到了如何巧妙的处理关于收礼的事。”
萧书寒眉心微动,很快抿唇一笑,真是大实话啊!
他目光锐利地刮在代笔甲脸上,厉声道:“倒是很敢说。”
代笔甲身子微颤,连忙跪趴下,不敢再回话。
代笔乙道:“学到了如何管理人才。”
萧书寒面无表情地淡声说:“看出来了,他倒是挺会管的。”这倒是真的。
代笔丙道:“学会了如何发现人才。”
莳时微张唇,“啊这……”
“也看出来了。”莳时与萧书寒异口同声。
代笔丁见他们说的那些话并没有让眼前的人很生气,他便垂首恭谨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大人很受百姓爱戴,是个好官,而且大人要求了兴建学堂,让小孩子都能上学,不仅是孩童更有成人,不分男女。”
他家大人是不识字,但也不至于掉脑袋吧?
他家大人还是干活很多好事的。
代笔丁补充道:“十年来,我们梧州才得以以才闻名。”这还得多亏了我们家大人呢。
萧书寒能明白这人是再为李茂说好话,但是这又能怎样,他不识字怎么敢当这个官的?没点儿文化不是不行,但是这是需要墨水的。
之所以萧书寒会生气是因为十多年了,李茂知道自己不识字,那为什么不将这个缺点补回来?补回来了不就谁也不知道了么?他还是可以继续当这个知府的,可是他没有,这就是思想上的缺陷了。
萧书寒可不敢将这么重要的官职交给他。
萧书寒冷声道:“他做的事倒是没出差错,不能否认他做得很好,但是当官的不能不识字。”
代笔戊为李茂求情道:“可是就算知府大人不识字,但是他依旧能当个好官啊!”
萧书寒似笑非笑道:“是啊,这是不可否认的事情,本王也没为难他。”自己可没说要罚他。
“你们算是他培养的谋士,今后别再帮他,你们是在害他。”
“没有这份能力就不硬撑这份位置,他也在担惊受怕,怕被揭穿,难道不是么?”
萧书寒能够猜到这人每天因为怕暴露这事的心理,现在被戳穿了,难道不会轻松些儿?
李茂磕着头委屈巴巴的说道:“王爷说的对,小人整日睡不着,吃也吃不下,心揪的疼。”
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害怕自己会暴露不识字的事,这要是被抓到,那就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可是现在真的被知道了,他反而松了口气,好像天塌下来了也就那样了。
“我为官期间,从未做过坏事,唯独欺瞒了皇上。”
李茂如逢大赦般,他将自己放过了。
他认罪地将身板挺直,心如死灰地看着萧书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