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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命数若此,死如之何(2 / 2)

他那一刻,心底好像有了些异样。

他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几年来,他与她在一块儿相处,有时她那些礼节性的微笑,为妾时对他的关心,就好像和煦的火堆,在寒夜里,映出的一小点的暖意。

只是,他是块木头啊……

实打实的枯木,冷冰冰的,里头甚至已然冻透,刀破不开斧劈不坏,从不逢春。

若让其靠近那火堆,他感受到的不是暖,而是怕被燃着的骇惧。

更何况,她也并非一等一的有福气,从小活的也不容易。她的暖意自行索取尚且不够,她是真没办法再顾忌到别人。

二人,不期而遇,狼狈而散。

就如此苍凉。

……

所以,等二人再次相逢后,昔日的错早已筑成,她没办法再次说服自己心里再装下他。尤其是当她做了母亲后。

有了第一个孩子,她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时候了,因为她要活着,她要护佑她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对她而言,彼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自己心悦的君子,而是一个随时有可能给她扣上一顶“欺君”的帽子再给她一杯毒酒的冷心君王。

他也意识到自己爱过她,但也仅仅是意识到,除此无它。

因为她曾爱他,但他接到那点暖意与欢欣,也同她的第一个孩子出世后消磨干净了。

说来好笑,造化弄人。

有时候真是这般,恰好的遇见,但因身在王族,处于乱世,那点耻于出口的情意,总是随每日的琐屑烂事一起,很容易便被风吹散了。

心里面留下的,也只有活着的念头,只是活着。

更遑论,有时候命数无常,连活着都奢侈。

可好在一切终结的时候,两个人都解脱了。

始料未及是,她觉得自己并无那样撕心之感,她并不为自己年少所爱之亡而伤感,她只觉解脱,只觉得疲惫。

她哭,只是哭自己,但哭过以后,也没了什么感觉。

而他更加匪夷所思,对于丧命这件事,他并未觉得像母亲说的那般,他只觉终能够放下这世间所有,将自己压得无法喘息的东西卸下,更加不用再算计,也不必疑虑是否有人戕害,只是静静睡一觉便好。

他救下自己唯一的血脉,也算是放下了些记挂,而后,他便没有任何情绪地睡去了……

夜长无尽头,但他觉得,那应该是他一世以来,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他终于很高兴。

?二】

他自小就是所有人所期待的。

他是周王的孩子,他的身份尊贵,他比所有世家公子开蒙都要早,学的东西都要多。

总角之龄,他便会了许多同龄人不会的,见惯了许多同龄人无法见到的。

相比许多王族的公子,身上边挑着重担的那些人,他其实是幸运的。因父母健在,那样许多人奢求的爱意,他从小便不缺。

连着天下人的敬重与仰慕,一同带在身上,修成了一个知书明理,进退有度的太子。

“为君者,若苦一人可造福百人,便是对,若利及一人,却要祸及百人,便是错。”

从小到大,这句话从他父母与老师口中说出来,他前前后后听了不知多少遍。

是啊,他是太子,宫中唯一一个王子,又是嫡长子,何等尊贵,父王的位子以后就是要传给自己的。

他自小便知道,自己要为大周万民而虑,为九州百姓而活。

行事要有分寸,处事要有道理。他说的每一句话,走出的每一步路,都要是一个为储者该有的样子。

对与错,从来不是以自己为准,而要以天下人为考量。

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这些,只是五更从榻上起身,子时安歇,每一天,每一刻,他都得以最合宜的面貌与礼节待所有见过的人。

既受天下人供养,便要为天下人谋事。

他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何难处,有何委屈,只是除了偶尔的疲累之外,他心甘情愿去做所有事。

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时太明理了,进退太有度了,反而不是好事。

他遇到她时,她不曾及笄。

她自屏风后款款而出,乌鬓皓面,蛾眉曼睩,生的清秀脱俗,仿佛一朵水芙蓉。他觉得一见到她,就忽略了所有。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但从小形成的礼节与德行告诉他,他不该这样,他日后娶的正妻也绝对不能是这样一个地位权势与他不匹配的姑娘。

故而,回到镐京后那几年,他并没有太过在乎自己的心。他也没什么自己的时间,多余的精力去在乎。

他只能想着为父分忧,安母之心,所以他理所应当娶了妻,纳了妾。

都说风月之事男女之情易让人盲了心智,但他却不以为然,他只觉得自己无论娶谁,以礼相待便可,从不问自己是否喜欢,也从不察自己是否在意。

父母与老师的期望与训导,让他整个人像被精雕细琢过一般,对任何事情都那样上心,却对任何事都不投以感情。只是以对错划分,尽力而为。

一切事情,他都要做到尽善尽美,无可指摘。

只是,做的多了,总有不好的,就如与她相关的事情。

或者说,关于她的所有事。

他也不知自己对她是不是爱,可当他被母亲唤到殿中受训时,他才发觉自己已做了许多荒唐事。

一个从未行差踏错的君王,竟真如话本写的那般可笑**,为了一个年少仅一面之缘的女子,忤逆生母,量手下所有,只为买之一笑。

他那次,再次为了她,那么多年未曾见过如今却近在身边的女子,又做了一件弥天的荒**事情。

他不顾母亲与群臣反对,执意娶她为妻了。

自小受的教养让他知道所做事的错处,但他竟大着胆子不改,亦丝毫不惧,为了每一个滑稽的由头,只为她高兴,便可做一切的事。

一步。

两步。

步步错。

他知道他做的事与受的训教大相径庭,错的离谱。

母亲提点过,说这般必定会步夏桀商纣的后尘。

他自己也知道,但他并不想改。

荒诞便荒诞吧,在镐京对诸侯控制力逐年减弱时,他总是无能为力。

但如今他想通了,既成定局,那倒不如让自己高兴些,尽人事,听天命,不争无谓之长短,无为而治以安九州,不也可以吗?

他渐渐卸下从小背负在身上的东西,不再去做强人所难的事情,也不再让自己做一个没有感情的金菩萨,他想顺其自然,尽自己之力,只让百姓过得好便罢了。

而为了她,他让满苑水芙蓉尽早开放,给她所有的自己能给的,甚至九州的王后之位。

他突然发现,原来为君者,对于自己该做的,与自己想做的,二者亦可以兼顾的。

只要自己不后悔,不问明日的存亡。

她带给了他很多自己从不敢想的轻松,让自己活的更像个人。

他深认为,这样足够了。

所以当他离去的时候,不悔,亦无憾。

只要他所爱的,与所牵挂的人们,都可以继续好好活着。他带着那些与自己前半生霄壤之殊,却让他体悟到些人味与欢愉的回忆离开,即是最好的。

有此可忆,孑然离去,亦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