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灯光昏黄的天台上响起窸窣的脚步。
这栋修建于上世纪的建筑位于米兰市郊,经过好几次的修缮,现在是一间小酒店,楼下有一家酒吧。
因为位置偏僻,酒店常年不会有客人光顾。但那间酒吧却生意好得出奇。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里是角蝰的落脚点之一,只要有钱,几乎可以在这里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酒吧门口,一道高大的人影被两个持枪保镖拦住搜身,之后跟他们上了顶楼的平层。
走过灯光铺就的小路和几丛绿化灌木,保镖停在一个露天按摩浴缸附近。
“先生,”他开口,对里面那个闭眼休息的男人道:“人到了。”
水面上倒映出一张金发碧眼的白人脸,水里的男人哼了一声,挥手示意保镖拿来睡袍。
“哗啦”水响,他从浴池里出来得急,水花溅了满地。
那白人往后退了一步,“先生要怎么称呼?”
男人转头看他,似笑非笑地道:“不如你先说说自己?”
来人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坦然告知了自己的名字,“迈兰·亨特,前美国FBI探员。”
男人有点意外,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他嘴角很快浮起一丝玩味,低低地问,“几年前,那批南诺的军火消息是你透露给莫里的?”
迈兰没有否认。
男人笑了笑,指尖窜起一抹橙色,一星烟火绽开,他长长地吐出口白烟,笑道:“FBI办案子都像你这样?”
迈兰跟着牵了牵唇角,没有解释什么,只道:“我先得要感谢先生,几年前给了我们一个调查Navoi的借口。”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可惜对方太难缠,不仅让调查被迫终止,据我所知,Navoi的人还亲自追来了意大利。”
男人拿着雪茄的手一顿,脸色有些难看。
他很快联想到上两次不欢而散的交易。
对方的行事作风狠辣,一点都不像刑警,反而更像是道上的同行。
起初他还觉得奇怪,现在倒是能理出些头绪了。
“截货和袭击时间都只是巧合,我并没有刻意让别人误会Navoi。”男人解释。
迈兰笑了笑,问他,“你猜霍楚沉信不信?”
男人不说话了。
指尖的红突然亮起来,映出他凹陷的两颊,片刻,男人才又开口,“那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前FBI探员?就凭你曾经卖过消息?”
迈兰沉默了一会儿,解开衬衣扣子,露出肋骨处的枪伤。伤口早已愈合,但看起来仍然狰狞,像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感染过,留着些溃烂过的痕迹。
“凭这个,”他道:“一年前,我在纽约被霍楚沉枪击,落下码头,九死一生。直到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你觉得我隐姓埋名,千里迢迢跟来意大利是为了什么?为了工作?”
见对方态度松动,迈兰继续道:“没有什么仇能大过私仇,他杀过我,抢了我喜欢的人,我的理由,先生觉得够不够?”
男人不说话,表情依然有些迟疑。
“还有,”迈兰一顿,俯身过去,在男人耳边轻声补了句什么。
男人手上的光晃了晃,雪茄几乎都拿不稳,“你……”
他张开嘴嗫嚅着,但最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楼下喧闹的声音传上来,空阔而渺远。半晌,男人才抬头看向迈兰,同意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迈兰的表情很平静。清冷夜色下,一双湖蓝色的眼睛泛起涟漪。
“据我所知,对方一直在跟踪你的交易。所以,下一次你准备交易时请让我参与,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角蝰的消息出现在几天后,见面地点定在了位于米兰市中心的斯卡拉歌剧院。周日晚上八点,这里有一场歌剧演出,很多游客和市民都会慕名前往。
按照约定,这一次荆夏会直接和角蝰的首领碰头。然而对方却将地点选在了这么高调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荆夏总觉得有些不安。
胸前的围巾总是整理不好,荆夏有些烦躁地站到镜子前面。
一双手从身后搂住了她。
“紧张?”男人的声音低沉,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荆夏觉得心情平复了一些,将手里的围巾扯下来,回身看他。
“你有没有觉得……”荆夏思忖道:“这次见面有些不对劲?”
霍楚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双黝黑的眸子盯着她,半晌才笑道,“如果你想就此放弃,跟我回纽约,我当然没有异议。”
一句话说得半认真半玩笑,像是一种试探。
荆夏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为家人报仇的时候犹豫过吗?”
“没有,”霍楚沉回答得没有迟疑,“这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放弃报仇和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差别。”
“所以,不要再问我要不要放弃的问题,因为这也是我的答案。”荆夏看着霍楚沉,眼神坚定。
“好,”霍楚沉点头,不再说什么,只从身后取来一支口红式手枪,放进荆夏的手提包。
“你把这个戴上,”他回头,递给荆夏一个马蹄莲胸针,“这是定位器,以防万一。”
荆夏接过来,低头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