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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琛死后,她消沉了几日,果真如我所想,主动来寻我要除去太子,我自然应承。
成婚后小半年,她将罗氏的人尽数拔除,心智非常人可比,我觉着我找对了人,可又觉着,她太优柔寡断,太爱管那些个闲事。
陆姝苒也好,梁月里也罢,唯独青枝不一样。
缘宝阁那地儿本就是鱼龙混杂,青枝的死很容易就能栽给苏良玉,起初我并不想对青枝动手的,只是云暮初沉默太久了,我怕她忘了恨。
想着再刺激她一下,可我没想到,苏良玉会如此不留余地就残杀了青枝,连我都没法救下来。
看阿初为着青枝落泪,奔溃,沉默,无言,心莫名肝肠寸裂的疼。
我是不是,太狠了?
云长宁,姑姑,青枝,梁月里,陆姝苒,甚至于云暮初,原来我竟不择手段地害了这么多人呐。
阿初身边的亲人都被我屠尽了呢。
我好害怕,若是太子死了以后,阿初还会有活下去的信念么?
不会的,她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活过。
我想把许琛还给她了,只愿她能为自己活一遭,在大江南北的每一寸土地好好活下去。
只是阿初,我也想留下你,想让你记得我。
怪我恶毒狠辣,怪我心计重重,怪我贪得无厌,毁了你原本宁静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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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衍知死后,我和慕怀盛的面具总算被扯得干干净净,一个虚伪,一个作呕。
阿初走时,是一个极明朗的春日,天清水蓝日光薄薄。
我没有送她,只是想,若是再来一次,又会是怎样呢?
我并非是个为情爱不顾一切的人,倘若,倘若真有那样一日,要我在阿初和权势做个抉择,我想,我大抵是会纠结挣扎,可最后的结果也永不会改变。
阿初会是被我抛弃的那一个。
太子挟持她威胁我时,我仅仅犹疑片刻,还未给出答案,阿初自己反倒逃了。
她没能等到我的答案。
也许是她知道,我不会选她。
而倘若换了许琛,定然是不顾一切地选她罢。毕竟我这个人呀,又自私又狠辣,儿女情长不过是过往云烟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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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而过好些年,我奉旨南巡,至姑苏时,粉黛问我,可要去见见阿初。
我怔了怔,答应了她的话。
最初并未想要来见她,我一直都知道她在姑苏住着,偶尔回趟京城祭拜下云夫人,她把青枝与殉情的何宸葬在了一处,嘱托我照顾着。
她就这样走了,留给我一堆白骨。
慕怀盛做皇帝后的第三年,广选秀女纳了不知多少美人妃嫔,偶然行宫醉宴,他拥着怀里的美人,下巴尖尖眉间却带了两分病态。
他要灌酒给那美人,美人才要喝却被他夺下,醉意熏熏地说,长安你身子不好不能饮酒的。
可身后凤座却空无一人,长安早早离席回宫。
慕怀盛向来是千杯不醉,那夜却醉生梦死地在美酒佳人里翻来覆去,执酒问我,这么多年有没有后悔过。
我那时刚娶了王氏,缘因无他,大抵是她俯首绣花的模样格外娴静。
从前我与阿初也曾朝夕共处,晚风渐起,四目相对,她绣花不好看,却固执的绣,蹙眉也要绣。
如此想想,我还真有些后悔。
但慕怀盛想必也后悔了,毕竟是他亲手杀死了唯一真心爱他的云长安,只余行尸走肉般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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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姑苏待了几日后便要回京,离去前望着窗外草长莺飞的江南,粉黛问我,可曾后悔。
我笑笑不答。
说不后悔也只是蒙骗自己,可是那又如何。
她如今很好,我不必再去打扰了,见这一面也就够了。
天长日久,路远马亡,江南还是太柔了,撑不起我的鸿鹄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