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小烟倚伴湘玉婶娘走来大堂,众人眼里看得一片惊艳,纷纷鼓掌喝彩。柳如风笑道:“婶娘真是魅丽风采,满面花容月貌。”众人也都夸赞:“潇湘夫人,果然英姿飒爽,美丽不凡。”湘玉低头羞笑,挥手道:“你们太过褒奖啦!别只顾看着我,只管痛快畅饮。这桃园谷没什么规矩,大家今夜一定要尽兴,喝醉了更好。”众人笑道:“满桌都是好酒好肉,肯定是要喝醉的。”郑霜媚招手道:“湘姐,您也来坐下喝一杯。有您坐席,咱们酒兴就会更好了。”湘玉微笑道:“我先去办点事情,晚些再来相陪你们。”遂教丈夫柳远城等人,相陪众多亲朋好友尽兴畅饮。
小烟撇嘴道:“我很纳闷。为什么大家只顾夸赞婶娘,却无视我?”柳如风呵斥道:“大庭广众之下,你又失心疯了?”小烟打个身转,笑呵呵道:“婶娘固然美艳绝伦,可我也不差。所谓绿叶衬红花,红花配绿叶。”
柳如风也被逗乐,指道:“瞧你这副德行,一个姑娘家,偏要扮成一个男子模样。阴阳怪气,不男不女,也好意思过来矫揉造作?”众人也纷纷指笑:“小乌鸦,你简直就是绝品怪才。”小烟道:“我只是没有好好打扮妆容而已。我要是认真打扮起来,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漂亮。”众人笑道:“没错,就你小乌鸦最漂亮,比嫦娥还要美丽三分。”柳如风道:“咱们别理这个异类,他就喜欢怪诞不经,最爱哗众取宠。”众人开怀畅笑。
湘玉走来客厅,众人亦是惊叹夸赞。文君笑道:“婶娘,您今夜就像一位皇后娘娘,魅力无限。不怪大家一致称您潇湘夫人,果然名副其实。”湘玉羞笑道:“文君,你们都要开心喝酒,不必约束。”文君倒下两杯酒来,笑道:“婶娘先喝一杯,咱们一齐敬您。”湘玉举杯道:“姑娘们,咱们干了。”众女子齐举杯相敬。湘玉一杯饮尽,带着小美走出客厅。
那石亭里,井上木叔坐在石凳上仰看明月。平山海站在身边守护,一言不发。湘玉二人持画走来,叹气道:“兄长,您又受了委屈,小妹真对不住。”井上木叔看着湘玉,微笑道:“湘玉,您今夜很美丽。”湘玉叹笑道:“转眼时光流逝,咱们都已慢慢变老。当初咱们相遇那会,那才叫作郎才女貌,意气风华。”井上木叔叹气道:“只恨时光不能倒流。”湘玉道:“兄长,我想送您一副绝世巨作,包您愁云尽散。”井上木叔叹气道:“贤妹不要再劝我了,我没有这种心情。纵是黄金万两,我又有什么用?”湘玉道:“兄长,您可听说过《贵妃赏花图》?”
井上木叔疑惑道:“贤妹怎么突然问起这话?”湘玉道:“记得咱们从前聊过这个事情,那不妨旧事重提,我自会给兄长一个满意的答复。”井上木叔道:“御池边,杨贵妃醉酒赏花,卧眠于兰亭之中。据说世上有人收藏这幅精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湘玉道:“兄长不妨猜一猜,您说杨贵妃长得什么模样?”井上木叔道:“那还用猜?既是美人,相貌自然倾国倾城了。”湘玉摇头道:“不是这话。小妹想问兄长,咱们谁也不曾见过杨贵妃,那么又该怎么去鉴别画中人物真假呢!依兄长所见,杨贵妃是汉人模样,还是胡人相貌?”
井上木叔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以前看过一部《隋唐编年稿》,乃是日本遣唐使编撰而成,记写大唐人文实录。曾有学士在禁苑见过杨贵妃,因此把他相貌描写书中。说他有五尺五寸身材,雪肤花貌,风绰妖娆。白胖尤生婀娜,行步残存胭香。珠眸似胡人明邃,面颊有汉女丰满。”如果此文纪实无误,照此推算,那么杨贵妃应是一个汉、胡混血人。”
湘玉听他如此详细解说,心头谜团已然云消雾散,就把手捂嘴浅笑。井上木叔见状,问道:“贤妹为何发笑?”湘玉见他对贵妃画像一事有浓兴,便知有七分把握成事了,便道:“可谓世事难料,如果真有这么一幅精品放在兄长面前,能否鉴别出真伪?”井上木叔道:“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
湘玉就将手上画卷舒展开来,平山海与小美左右拉直画轴,指道:“兄长快来鉴看此画,这可是贵妃真迹?”井上木叔一脸惊愕,把画认真考究一遍。皎皎月色之下,画中人活灵活现。借着月光透影,发觉画轴角处藏匿了两首七律,他惊奇之下,默念道: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他读罢诗句,嘴里吐出一口凉气,连连点头道:“这是李白诗句,此画确为真迹。据说杨玉环醉酒漫步兰亭,路过花丛之间,手指触花而过,花叶收蕊而回。唐明皇李隆基闻听此事,便令当时宫廷第一画师吴道子偷描暗绘,又有李白作诗夸赠。后来安史叛军攻入两京,大肆劫掠宫廷珍宝,此画便流落去了民间。原以为这些只是一个传闻,竟不想此物辗转落入了贤妹手中。今夜所见,真是大慰平生。”湘玉道:“兄长觉得此画造诣如何?”井上木叔道:“吴道子手笔,那肯定错不了。此画水平高超,意境传神,力透三分,堪称无价之宝。不知贤妹何处得来这件宝物?”湘玉道:“此画原本非我所有,是朋友赠送而来。敢问兄长,你可喜欢这幅精品绝作?”井上木叔道:“如此绝品,贵比荆山之玉,世人岂能不爱?我能断定,此画日后必会价值连城。”
湘玉道:“既然此画珍贵,兄长又这般喜爱陶冶,那小妹便把这幅绝品送与兄长,不知您意下如何?肯不肯收纳入怀?”井上木叔听得面愕,疑问:“贤妹,你可是在开玩笑?这不是便宜之物,当作传家宝,也是绰绰有余了。”湘玉把画收卷起来,说道:“从此刻起,这幅绝品便归于兄长所有了。小妹想为兄长好好装裱精美,稍做处理,不日便可将此画亲手奉送兄长。”井上木叔面色激动,频频抱拳道:“贤妹如此厚礼,我愧无回报,只有感激不尽。”湘玉道:“小妹还有几句心里话,不知兄长是否愿意聆听?”
井上木叔对这幅《贵妃赏花图》一见钟情,青睐有加,一悲一喜之下,心头哀痛不觉消退许多。便拂手道:“贤妹请说。”湘玉问道:“不知兄长对于慕妍一事如何处置,能否告知小妹心意?”井上木叔听说这事,面上顿时窘色,不知所答。湘玉柔言劝解道:“侄儿千兵卫一事,兄长已经得知真相,慕妍虽然有错,却无大罪。兄长换位思考,如果当时你在现场,看到千兵卫逼死人命,你会如何对他处置?小妹想听兄长一句明言批断,也免得慕妍姑娘郁郁惶恐不安。”井上木叔叹气不已,矛盾难决。湘玉愁眉轻叹道:“实不相瞒,那高豹义弟,几番找我向兄长求情赦免,化干戈为玉帛。一边是兄长情义,一边又是义弟哀求,湘玉夹在中间,也难做人呐!”
井上木叔不好答话,反问:“如果依着贤妹,会怎么做?”湘玉见机会来了,就昂首朗声道:“如果是犬子逼死了人命,被其他豪杰所杀,那也只能怪他不倒霉,怨不得人。即便不为他人所杀,小妹也要把他送进官府明正典刑,给受害人家一个交代,图个心安理得。”井上木叔缓口和气,面色无奈感慨。
湘玉一心只为慕妍开脱这场怨仇,见话已说动了他,趁机指道:“此画本是慕妍姑娘家中瑰宝,托付小妹转赠兄长,以此表达一番谢罪心意。还望兄长就此消弭怨愤,平息这场事态,就算是彼此做个和解了。兄长意下如何?”井上木叔叹气道:“这个李慕妍,他不该自作主张。”湘玉道:“小妹听闻这事以后,也是瞬间怒火,狠狠教训了他。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善后事宜,别无他法弥补。他本是一个王族后裔,不过早已家破人亡。看在高豹面上,我又不能狠心把人赶走,心头也是烦恼不堪。”
井上木叔犹豫一刻,忍不住伸手把画抚摸,无声应允这事。湘玉苦笑一声,紧紧拥抱着他,说道:“兄长恩怨分明,大仁大义,湘玉都被你感动得想哭了。”井上木叔道:“湘玉,你也太夸张了。”湘玉抹泪道:“我是被兄长大义所折服。兄长放心,他还有几件宝物,也想一并交与兄长赔罪。”井上木叔缓缓闭眼,哀叹道:“千兵卫,你不检点,自取其祸,到头来却让叔父为难。”大雄岛见师父终于放开心结了,转头看着湘玉,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湘玉见他终于肯就此言和,心情也随之舒畅,就拉他走去大堂饮酒。湘玉又把此事告知慕妍与高豹。二人感念湘姐这番深厚情义,各自拜谢不迭。